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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的经过,荣养在家的沈老爷子绕室徘徊半晌,只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位历事三朝的老人是楚王拓跋德昌最小的弟弟,沈家实际上的当家人。无论是担任左平章的沈世良,还是以兴武将军身份执掌北凉十八军之一的沈世德,都是他的孙辈,在年近七旬的老爷子面前只有毕恭毕敬听训的份。听到老人沉吟半天只来了这么一句,沈世良年长几句还沉得住气,沈世德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爷爷是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

    乌木制成的拐杖用力在地上顿了一下。两道寿眉掀起,须发皆白的老人瞪了孙子一眼,两个正当壮年、登上北凉朝堂高位的孙子顿时反射性地低下头去,不敢和爷爷目光相接。见此情形,沈老爷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

    “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咱们沈家是夏人,北凉皇帝再怎么给咱们家面子,有些事情也不是咱们可以掺合的。皇帝也好,太子也好,不管哪个皇子也好,这都是他们铁勒族自己的事情,咱们只管好咱们自己就成,明白了?”

    “可是爷爷,今天的事,孙儿总觉得有点——”

    “什么也没有!”

    一声断喝把沈世德没有出口的话全部截回了肚里。沈老爷子平了平气,犹自觉得恼火,手起处,底上包了钢皮的拐杖又在水磨青砖地上嗵嗵地砸了几下:

    “这事儿没别的说头,就是陛下君恩深重,仁厚宽容。别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身为人臣,擅自揣测君心,你还觉得你聪明了有理了是怎么着?”

    “……七弟,别说了。”被老爷子一句话点醒,沈世良激灵了一下,背后顿时冷汗涔涔。的确,身为臣子,陛下想让你怎么想,你就乖乖地怎么想呗——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只有颂圣永远不错。“你执掌兴武卫,陛下指哪儿,你就跟着打哪儿,旁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才像话。”沈老爷子总算舒了口气。“还有,约束家里上上下下,做事情都放地道点,别眼眶子浅得一点点,这当口去贪什么蝇头小利。陛下做事都留着余地哪——”

    声音慢慢低沉下来,自言自语中,带着些时光沉淀的感慨:

    “不管怎样,闹到这份上,还只落得一个回封地居住,这份恩宠……唉,也就当年的……有这个面子了……”

    当整个京师议论纷纷,或惊愕、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摩拳擦掌想要谋夺玄武卫在京师那点产业的时候,凌玉城已经带领属下奔驰在回青州的路上。

    一声令下,谨身堂所有文件资料、舆图方略片纸不留;玄甲卫在京城的府第大门紧锁;驻地附近所有雇来洗衣挑水、送米送菜的村民全数遣散。午前从昭信殿拂袖而出,到羽林卫的一队将卒擦着即将关闭的城门向东奔出时,凌玉城与麾下常驻京城的一千五百卫队已经在平洛城东百里之外扎下了营盘。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兵过十万,扯地连天。凌玉城虽然只带了一千五百兵卒,可是一千五百名骑兵扎下的营盘,仍然像是一团黑云矗立在地平线上,一眼看去望不到边际。然而,这偌大的营盘竟是寂静到了压抑的地步,除了战马睡梦中偶尔发出的嘶鸣,就连士兵们的窃窃私语都难得听到一声。

    凌玉城的近身侍卫,这几天进进出出都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自从三天前大人被从城外叫回,随后派人拿走了几份文件,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大人神色日复一日地阴郁下来。昨儿个对着北凉全境舆图独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亲卫队长贺留进去禀报例行公务,不知哪一句话说得不对,被凌玉城一声叱喝轰了出来,刚关上门,不知什么东西砸在门上,哐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提心吊胆等到今天,眼看午饭的米粮都下了锅,应该正在参加廷议的大人忽然进来,开口就是让大家收拾东西走人。这还不算,京城内外驻扎的所有弟兄一个也不留下,全部带回青州——大人您这是想干啥?跟陛下闹翻了么?

    暗夜深沉,趴在树杈上的哨兵牛二壮狠狠锤了下脑门,把睡意从越发沉重的脑袋里赶出去,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身子。在树上睡着肯定会掉下去摔个好歹,用腰带或者别的什么把自己捆在树上,被长官看到了也是至少十军棍起,翻滚呼号加倍。抬头望了望头顶,隔着浓密的树叶看不清天空星斗,也不知道这个暗哨还要值多久才有人来替班,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忽然一凛,扑下树一个翻滚,把耳朵贴在了路基夯实的泥土上——

    三长两短,轻轻细细的哨音不断向后传递,重复三次之后,就看见营盘几盏灯火一闪即灭。牛二壮屏住呼吸等待着,果然没多久,十几匹骏马沿着京城到青州的大路飞奔而来,五名骑士伏在马背上不断挥鞭,夜色里看不清为首那人背负的旗号,然而就凭这一人三马、不惜马力的狂奔,就可以知道有极其紧要的事情。

    须臾,营盘门口灯火通明,凌玉城在贺留和十来名近身亲卫环拱之下缓步踏出。

    “陛下……有旨。”一马当先奔过来的哥舒霖是羽林将军哥叔夜的隔房堂弟,一直被主将当成心腹带在身边,哥叔夜去听凌玉城开讲军法的时候,差不多次次都带着他同行。此刻这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一手举着羽林军的认旗,另一手高高托起一把连鞘宝剑,在马背上喘息不定,一时竟然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从傍晚马不停蹄奔驰到现在,滴水粒米没有入口,也实在是累得狠了。

    总算跟着他的几个人还比他强些,甩镫下马以后两个人收拢马匹,另外两人上前半扶半架地把头儿撮下了马背。哥舒霖站在地面上狠狠喘了两口大气,自觉宣旨的时候大约不至于上气不接下气了,才一正颜色,双手将宝剑高高捧至齐眉,望定凌玉城正色重复了一遍:

    “陛下有旨。”

    大半夜的特地跑这一趟,哥舒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有什么接旨的正常礼节——或者说,没有人家坐着自己站着宣旨就是很好的待遇了。虽说作为羽林将军的近身亲卫,他真不是第一次做宣旨的活计,到哪里别人也都是北面叩头恭敬领旨的,然而这一次且不说人家的身份吧,出来的时候,自家将军堂哥也殷殷叮嘱“把东西送到话传到就好了,多余的事一件也不许做”。

    于是,看着凌玉城向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带人绕过他走下缓坡的时候,哥舒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下面传来了重重一声咳嗽才急忙转身,面向凌玉城重新站定。

    “陛下说,让您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出兵,什么时候再拿上这把剑到他面前来。”

    手里一轻,双手捧着的宝剑已经被接了过去。借着周围火把的光芒,他只见凌玉城倏然拔剑出鞘,右手食中二指从剑脊及柄处缓缓抹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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