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在”

    手术室这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的工作人员，值班医生立刻赶过来，拦着并且将人拉开。

    旁边一个男医生用力扳开陆铭衍的手，“拜托这位家属冷静一点，手术室不是你能进的！请相信医生并在外面等结果！”

    几个医生几乎是强行将人拖开。陆铭衍被他们拉到一边去，人群骤然安静下来，然而下一刻，手术室的门却打开了，两个戴口罩的医务人员从里面走出来。

    “手术刚结束，很顺利，”其实一个女医生说，她扫一眼外面聚集的人群，又皱皱眉，“你们在这边在吵什么？”

    “没什么，就是病人家属的情绪不太稳定，一直想进去见一面，已经被我们拦住拉开了……”

    “哦，那一会儿让家属去休息室见吧。”女医生淡淡地说了句。

    陆铭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缓缓低下头，双手却攥得死紧。

    其实，在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直直地扑过来，其他医务人员没有多大反应因为闻多了也习惯了对血腥味不敏感，或者，他们就算闻到了，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更不会像旁边那个家属一般，会心痛。

    陆铭衍抬起头，一把甩开拽着他的那只手，推开堵在他面前的人，径直走到手术室里面去。

    那个女医生也没有拦着。横竖只是个开口子的小手术，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既然是病人家属，那肯定比医生心急，手术结束后要进就让他进吧。

    陆铭衍一直走到最里头，里面的腥味越来越重，他看到医生的手套淋满了鲜血，几乎像是从血水里浸出来的。

    医生把手套取下来扔到卫生篓里，一抬眼看到竟有人走进来。

    程医生皱起眉，但是在他说话之前，陆铭衍先开口了。

    “抱歉医生，我只是想马上看看他。”

    就这么一句话，以及说话的语气还有陆铭衍的神情，让程医生几乎能猜到他的身份。不过正是因为猜到眼前这个人很可能是迟恒的未婚夫，程医生反倒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去休息室等吧，迟恒一会儿就过去。这只是个小手术，而且过程顺利也不用住院，这里味重，你会不习惯的，出去吧。”

    陆铭衍没出去，而是唤了一声，“琛琛，你在吗。”

    手术室里静默片刻，最里边的厚重帘子动了动，缓缓滑开，是迟恒把帘子推了起来。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我在这。”他的声音是一种疲惫的沙哑，透着几分虚弱。

    陆铭衍几步走到他面前。

    迟恒冲他笑了笑，只是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让这个笑容丝毫没有抚慰的作用。而且他额角的碎发已被汗水浸得微湿，有些凌乱地黏在那里。

    陆铭衍脸上也全是细密的汗，他看着迟恒没有说话，眼眶甚至泛着红。

    那是迟恒第一次见他这样，一向镇定自若的人，几乎完全失态。

    迟恒顿时也局促起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这叫没事？”

    “我……”

    迟恒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陆铭衍就突然抱住他，抱得很紧，而且越来越紧，像是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r" />里。

    迟恒怔了怔，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真的还好……”

    他都被他抱疼了。

    “……你先松开我一下，太用力了，有点疼。”

    陆铭衍心头一惊，赶紧小心地松开他。流产手术肯定是让人痛得颤栗，将一条小生命从自己的骨血里生生扯出来，这几乎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陆铭衍看着他的眼睛说：“琛琛，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躺在床上再也不要动了……”

    迟恒点点头，“嗯，我也想回去，是有些累了。”

    陆铭衍倾过身，一手揽着迟恒的腰，一手从他腿弯穿过，看那架势是想把人直接抱起来。

    “用不着这样，”迟恒笑着挡住他的手，“我没有那么虚弱。”

    陆铭衍顿了一下，然后背对着迟恒蹲下来，“那我背你下去吧。”

    “不用麻烦你，我可以自己走。”

    陆铭衍只好站起身，他没有说话。下一刻他就弯下腰，用缓而沉的力道揽过迟恒的腰，二话不说打算横抱。

    迟恒稍微怔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红，赶紧说：“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行，”陆铭衍微微皱起眉，“你会疼的。”

    很多流产过后，整个下`半身都是麻木的，有的甚至痛得双腿都打不开，怎么能走路？

    “不疼的，我并没有动那个手术，我还可以走路……”迟恒还想再解释几句，但陆铭衍一脸凝重，显然是不准备相信他那些“逞强”的话。

    最后，一旁的程医生不得不开口了，“不能抱，也不能背着，这两个姿势都要弯腰，他胯部那儿开了一个口子，不便弯腰，小心伤口裂开。”

    陆铭衍的动作一滞，把人缓缓放下来，“怎么还要在那里动刀？”

    迟恒说，“我本来就只在那里动刀。”

    陆铭衍立刻抬头看向他。

    迟恒的右手轻轻落在自己肚子上，他淡淡地笑了笑，“孩子还在。”

    话音一落，手术室里一阵静默。陆铭衍怔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迟恒，“真的？”

    迟恒点点头。

    那一刻，横在心上的一块沉重大石头骤然落地，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得以一点点松缓下来。陆铭衍心头一软，他靠在迟恒耳边，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又忍不住伸手抱住迟恒。这一次他还是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动作非常轻缓。

    怀中人温热的身体，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近在咫尺的呼吸，那一刻，他甚至想吻他。

    迟恒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陆铭衍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唐突了，他松开迟恒，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迟恒的目光温和宁静甚至能称得上是柔软。陆铭衍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他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去亲吻他的额头。可是那一刻迟恒却微微侧过脸，连带着目光也转了过去，那个吻就只能蹭一下他微湿的鬓角。

    迟恒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程医生还在。”

    被叫到名字的程医生只好轻咳一声，他对陆铭衍说：“先生，你还是先带迟恒去我的诊疗室等等吧，我再去开个药你们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