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谜

    【14】

    傍晚，池彦送程识回到医院。约莫一小时后，楚黎带着晚饭来到病房，一进门就看到程识正斜倚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报纸。她放下食盒，眼睛余光瞥见搁在椅背上的大衣和围巾，像是外出过。

    程识收起报纸，抬头笑着对楚黎说：“事情都解决了。”

    楚黎自然清楚他口中的事情，平静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先看看这个吧。”程识将身后的文件袋递给她，然后不疾不徐地拿出食盒里的饭菜，凑近闻了闻味道，随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楚黎接过后，当即抽出了里面的几张纸。粗略扫了几眼后，她发现刘汉的账户在最近一个月相继有几笔大的金额汇入。

    “有了这些证据，解决刘汉应该不成问题。”程识将今天下午的事详细和楚黎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和池彦配合，调查刘汉背后的人。末了，他还夸赞了宋睿姿的观察力，要不是她发现了乐乐手上的伤疤，推测那是被刘汉的狼狗咬伤，可能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能说服乐乐一家。

    楚黎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快要到七点了，急忙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希望我今天的收获不比你小。”

    “近日来，受新河村居民反拆迁示威困扰的程氏集团今天下午发表公开申明，申明中表示对于居民的激烈情绪予以理解，并将站在的第三方角度根据居民反映的问题，重新拟定房屋拆迁协议。”

    程识放下筷子，安静地听完了这则新闻。楚黎的行为无疑是给程氏树立了积极正面的形象，增加外界对程氏的信任。

    她，的确是最了解他的人。

    报道定格在了程氏的大楼前，程识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对楚黎说：“明天帮我办理出院手续，顺便让judy通知各位股东，下午开董事会。休养了这么些天，是该让有些人给个交代了。”

    “好。”程识眸光散发着自信，让楚黎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当初正是这样的目光，让自己义无反顾的投身于他的港湾中。

    第二天，一些记者已经收到消息，提前守在程氏大楼的停车场，等着程识和楚黎出现。看到程识的车子经过，记者们蜂拥而上，都想要抢到独家消息。

    “程总，程总，对于这次程氏股价的下跌，你有没有想法，会不会终止度假村这个项目？”其中一名年轻记者抢在了最前面，一路跟着程识走出停车场。

    程识停下脚步，眼神瞬间变得凛冽，盯着那位记者心里发憷，直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缩回人群里。碍于程识的威慑力，其余记者也停止了问话，只余下闪光灯还在频频闪烁。

    唇瓣轻启，程识幽幽吐出两字“不会。”随后，他和楚黎走进电梯，只留下一众记者面面相觑，头疼着开天窗的版面。

    程识来到顶楼的会议室，虽未推门进去，可远远的他就已经听到了来自会议室内的议论声，毫无疑问，他们对程识已有诸多不满，似乎已经忘了当初他们也曾有份支持度假村开发案。

    可就在程识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声音戛然而止，股东们纷纷沉默，目光随着程识的步子移动。楚黎冷笑，看着那些砸商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们，这变脸速度怕是无人能及。

    “相信大家昨晚都有看到新闻，程氏企业修改了对新河村实行拆迁的协议。”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程识的视线最终落在程少江脸上。后者仿佛也察觉到了程识的目光，微眯起双眼，闪过一丝凌厉。

    “程总，更改拆迁的协议，这等于是告诉外面的人，我们之前的拆迁协议是不合理的。”坐在程识右手边的一位林董最先沉不住气，开口发难。

    “我们之前的协议，的确存在一些漏洞。”程识轻笑出声，接过judy手中的一份协议，丢在了会议桌上。“这份就是村民收到的协议书，这上面列举的保障福利基本全无，很明显被人做了手脚。”

    林董将信将疑地起身拿起协议书，翻了翻，最后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有人利用协议书的漏洞来激起村民的愤怒，又联系媒体发布程氏股价下跌的消息，这样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程氏的形象。”程氏缓缓起身，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叩了叩那份文件，冷冷地启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程识意有所指，惹得一些股东们都在心里揣测他说这话的意图。当初众人赞同度假村开发，为的就是能让程氏赚取更多利益，那么现在又是谁，在从中作梗？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小声嘀咕着，可是谁也没主动回应程识话。

    这时，楚黎给judy递了个眼神，只见judy从公事包中拿出另一份牛皮纸袋径直走向程少江所在的方向。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他脸上。

    程少江仍是一脸倨傲的表情，想等着看程识出糗。这次的拆迁事件让程氏股票下跌，也让程识在一众股东间失去民心。他倒要看看他还怎么翻身！

    “程副经理，这份是程总让我交给你的。”judy微笑着将文件交给他。

    看到程少江接过纸袋，程识嘴角噙着笑，当着全桌人的面说：“这件事，就交给程叔了。”

    程少江狐疑地看了程识一眼，手指婆娑着牛皮纸表面，心中掂量着这份文件的价值。难道这只是程识的欲擒故纵，想套他的话？他故作镇定地抽出文件袋中的文件，映入眼帘的内容让他陡然一惊，随后急急忙忙将文件塞回袋子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其余股东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程少江的回应。林董没有错过程少江脸上阴晴反复的表情，莫非真如外界传得那样，程少江早就与程识不和，这次的事根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会议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就在众人按耐不住之时，程识突然发声。“今天的会议，就暂时先结束吧。”

    会议戛然而止，没有发生如他们期待的事，股东们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程识的话。现在是为了商讨如何处理程氏的公关危机才开的会，怎么突然就宣布终止会议了？

    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最后纷纷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程识，楚黎和程少江三人还未离开。

    “程识，你什么意思？”程少江将文件袋啪地扔在桌子上，大力拍了几下，怒气一下子灌了上来。

    程识沉默地看着他，只感觉程少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胸口也在剧烈起伏着。

    楚黎环着胳膊，冷冷地说道：“我和程识只是希望程叔能够代表程氏出面解决这件事，程叔这个反应，难道这件事和你有关？”

    先前在会议上，楚黎一直没有发言，就是在等这一刻，等着程少江跳脚，露出狐狸尾巴。他最擅长虚与委蛇，和几位董事的关系也很好，所以她和程识商量过后，才决定先给程少江一个警醒，随后再和他摊牌。

    “程识，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程少江手指着楚黎，双目圆睁瞪着程识。“我是你亲叔叔，你就和这个外人编排自己人！好，很好。这就是我哥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听到程少江提到程识的父亲，担心受其影响，楚黎目光瞥向程识，发觉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程识眼神一凌，掷地有声地说：“现在是谁对不起程家，你应该心里清楚。”

    程少江一把揪住程识的衣襟，被他的话问的哑口无言。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承认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对着程少江这样的对手，程识忽然觉得很失望。“我给你2天时间，解决这件事，外面的人可都已经知道程叔会出面替公司摆平这次的风波，千万别让我们失望了。”

    楚黎晃了晃那份牛皮纸袋，好心提醒他。“只希望这份文件，程叔能够好好利用。”

    程识周遭散发的寒意让程少江心里一阵发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重新拿起那个牛皮纸袋，只想起程识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寒凉如冰窖。

    然而，在等到会议室宁静下来，程少江坐在转椅上，双腿随意地搁在会议桌上。看着这份证据，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程父是程识的软肋，只要他还和他有血缘关系，那么程识怎么也不会拿他怎样。说到底，这场仗还是他打赢了。只不过他到底低估了程识的办事效率，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没想到还是让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已是深冬的延陵市，气温降至冰点。楚黎和程识并肩站在程氏大楼的天台处，俯瞰着这城市的万家灯火。

    “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选择了放过程少江？”最后，楚黎打破了这份沉默，因为她迫不及待想要证实心中的那份猜测。

    程识望着漆黑的夜景，还有那一户户的灯光，回想起这些年发生的种种过往。他轻叹了口气，不得不回答说：“阿黎，他是我叔叔。”

    程少江是他在程家唯一的亲人，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他赶尽杀绝。相反地，他能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俯瞰延陵市的一切，应该感谢程少江当前的绝情。

    楚黎凝视着他的侧脸，久久没有回话。她突然想到在剑拔弩张的会议室里，程少江指着她说外人。她跟在程识身边这么多年，原本也只能归结为外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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