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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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缥缈峰,凌烟阁。

    木莲清盘膝坐在寒玉上掐诀收功,双目光暗敛,面露喜色,果然,靠自己行功吸收炼化使灵气积累筑基成功对修行益处甚多,如今运行一个大周天便觉识海清明,浮在中央的青莲灵气更胜。

    木莲清起身来到内室的一面铜镜前,镜面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青丝如墨随意地用一青玉簪束起,面冠如玉,双眸清冷幽深,举手投足间都显出皇族般的高贵优雅。右手抚上这张俊美绝伦的脸,木莲清心下一阵恍惚,十六年了,前世那清秀病态的面容已模糊不堪,师父也不曾有丝毫音讯。

    三年前,他成功筑基,当时缥缈峰灵气急剧汇聚,即便不是修仙之人也感觉得到周围灵气逼人。不过总算有惊无险,成功突破瓶颈,洗伐髓,脱胎换骨,真正踏入渺渺永生之路。

    自六年前他接手中事务,他时时关注着那人的境况。少小年纪便在血雨腥风中爬滚打,数次遇险让他几乎忍不住下山相见,至今迟迟没有动身是唯恐自己的莽撞让这个时空发生变化,影响那人的命轮,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那人。

    半年前他接到情报,提到那人已是日月神教左使,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打发玉寒、凤鸣带着玉晏凤梧到江湖历练,算算时日,东方夺权似乎就是在今年冬上啊。好在他已经及冠成年,婆婆不再阻他下山,相信相见的日子不会远了。

    木莲清正沉思间,忽觉阵法触动,重新戴好面纱,飘身而出。立在阁前等候的木杺宸躬身上前。

    “主子,主请您移步群岚阁。”

    “何事?”木莲清边走边问。

    “来人是主的近侍。多半是主家事。”

    木杺宸想到三日前从京师赶回来的主贴身侍从,略一斟酌后回禀。

    木莲清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十年的孩子,早已是身长玉立,处事沉稳的翩翩少年。两人来到群岚阁,木莲清自顾进了房,木杺宸则自行退下。

    “璇玑见过婆婆。”

    木婉华这几年面容老去几分,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依然风姿绰约,但鬓角的霜丝已是掩不住沧桑。木莲清心中明白,婆婆的大限不远矣。

    “璇玑,月前你已及冠,如此继任逍遥的事宜也该尽快。不过今日婆婆另有要事嘱托。”

    木婉华挥手示意守卫伺候的人下去,待房门关上才缓缓说道。

    见她神色郑重,木莲清便坐在她右手侧作恭听状。

    “璇玑已知本出身皇族,当年婆婆出生在燕京,乃燕王嫡长女,母妃为燕王妃徐氏,深得宠爱,三岁那年母妃带本到京郊上香,得见本的师父灵虚子,他老人家见我体质清奇,是个练武之才,便说服母妃将本带上这缥缈峰。然而自古江湖朝廷互不干涉,本入了这江湖便是抛却那锦绣牢笼,历代逍遥传人都以木为姓,师父为我更名木婉华。二十年后,父王称帝迁都京师,皇籍玉蝶上也没有朱高婉这个名字。”木婉华说到这里,神色哀伤。

    半晌,才接着说道:“这一过就是二十二年,父皇薨逝,虽然本已不是皇族之人,但那毕竟是生身之父。而那时师父已经仙逝,本执掌这逍遥虽无甚功绩但也不曾埋没了师父的教诲。本思量再三最后带着冥暗二使入凭吊。当时继位的是本的大皇兄炽,他不善武功,心宽体胖,却意外地撞上并认出了本,要知道,整个皇族中也只有两位皇兄尚且知晓本这个妹妹。兄妹相见不免闲话家常,即将告别时他求本一事,便有了本手里的这个东西。”

    说着木婉华将袖中一枚刻着致金色凤凰的令牌递给木莲清。

    木莲清仔细翻看这枚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九只驾着祥云的金色凤凰,心下一惊。

    见他目露惊色,木婉华也不在意。“璇玑看出来了吧,这枚令牌确是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令,或者说这是本母后仁孝慈皇后的皇后令,当年母后册封时父皇命人特别铸造,凤令一出,莫敢不从,代表着父皇对母后的绝对信任。母后临终前将皇后令交给了炽皇兄,而炽皇兄又将此令交予本。”

    木莲清叹息,这九凤令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当年本与炽皇兄有约,在本有生之年保皇位之人周全,但不得干预朝政。他敕封本为镇国长公主,自他以后,即便皇帝也对本行半礼。其实这一切都是枷锁,本自是明白,但当时本已看出他病入膏肓,药石无救,命不久矣,至亲之人相求,便接下了这令牌。如今,婆婆我时日无多,这枚皇后令也该物归原主,同时撤回我逍遥在暗卫中的弟子。”

    木婉华语气微顿,“这几日,便准备一下,你与本同去吧,这一代的帝王影卫有三人,影一是我亲自教授,习得自是八荒唯我独尊的功法,今年正值双华,也是个难得的奇才,势必要带他回。”

    “婆婆,这事情有些麻烦,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木莲清听完只说了这么一句。

    木婉华倒不以为意,随后,又与木莲清说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共用了晚膳,方才让他离去。

    藏岚阁,木莲清寝殿内室,杺宸指挥小厮把沐浴用水放下,后一并退下。自行更衣完毕的木莲清踏入浴桶,思绪翻转,扶上左手中指的戒痕。师父给他留下大量的丹术、器术,他每日都抽出大量时间研习、试炼,这些烧钱的本事让他毁了不少好东西,每每此时他就万分庆幸师父给他准备这么多灵药材和矿石原料。

    灵识一动,一枚青莲玉佩出现在手中,这是他这几日炼制的一枚低阶防御灵器,上面刻了数个防御阵法,而且本身取材就是万载暖玉心,有助于稳定灵识,是他目前练出的最好的东西。

    之前他也炼制一些低级灵器,比如白玉寒用的火骨扇、林夕宸用的血玉萧、夜倾宇用的紫金剑等都只能算是半灵器,但他们修炼的不是灵力,发挥的效用有限。不过对于尘世的武者来说,这种附带阵法效果的武器已是传说中的“神器”了。

    手指摩挲间,想到玉寒传回的消息,那人似乎是被任我行推到了风口浪尖,正面对上了江湖所谓名门正派,也不知他会不会受伤?

    哎―――

    人家还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呢,自己就在这里巴巴的惦念,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单相思吧。连那人一面都不曾见得,只是这些年的琐碎经历中看得到那个红色身影真实的模样,与自己梦中人真真是一模一样,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欢喜。

    又想到婆婆交代的事情,眉头一皱,婆婆似乎是以江湖人的想法猜度皇室,殊不知,这皇后令可不是什么说要便要说还便还的东西,那个约定也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君子之约,当真是麻烦。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般婆妈也不是他的作风。

    纵身出水,披了中衣。体内灵力流动,身上的水汽瞬间蒸发,一头青丝如泻,自用玉梳打理顺畅,回寝室打坐至天明。

    几日后,木婉华带着木莲清下了缥缈峰,在苏州府取道水路,直达京师。大半月之后,一行人到了繁华似锦,行人如织的京师。当下在别庄稍事休息,同时派人往里传信。

    翌日,木莲清带着倾宇、夕宸来到正厅时,一身朱红装的木婉华正在同一身着暗红绣祥云纹太监服的人讲话,四五十岁模样,一把拂尘搭在左臂,步履轻盈,显然是习武之人。

    木婉华见木莲清已经收拾停当,便对着厅下站着的人说:“如此,哀家就先进见见太后吧。”说罢,拂袖先行。

    木莲清紧随其后,也不在意去见谁,对他而言,这个世间只有一人值得他动心思。

    与木婉华乘坐御撵进入皇,一路畅通无阻。

    长春。孝肃太后与坐在上座的木婉华细声交谈,语气谦谨。

    当年先皇继位时她有幸见过这位仁宗皇帝钦封的镇国长公主,那时这位长公主已经七十余岁看上去却十七八岁的模样,惊为天人。后来先皇惨遭土木变故,蒙尘多年才二临帝位,她亦被封贵妃,仅数年,先帝便薨了,她的儿子继位,尊她为皇太后。二十年过去,这位皇姑再临皇,却一如当年,风姿不减。

    按下心中这些思量,她眼神温和地掠过坐在下首那位面覆白纱的少年,只见一双清冷如月的眸子无喜无悲,手上动作优雅尊贵,出声询问。

    “皇姑,这位是?”

    木婉华见木莲清并无异色,便道:“这是我孙子璇玑。璇玑,这位是孝肃周太后,按理,你得叫一声皇嫂。”

    “璇玑见过皇嫂。”

    木莲清心下吐槽,平白多出一门亲戚来,这么大年纪的嫂嫂,亏婆婆叫得出。

    “这孩子不错,咱们没那么多规矩,平时怎样就怎样,难得回来一次,可要跟着皇姑多住些日子。”

    老太后无法看清木莲清的容貌,却喜欢这孩子周身温润的气质,出口相邀。

    “璇玑谢过皇嫂抬爱,无奈此番来京,乃是俗务缠身,怕是要弗了皇嫂好意。”木莲清口中气地婉拒。

    “也罢,自是正事要紧。”

    老太后转过头对木婉华道:“皇姑此次前来,莫不是也有要事?”

    “恩,是有件要事,需跟皇上交待一声。”木婉华也不掩饰来意。

    周太后一听要找皇帝商量,怕是大事,便说:“皇上那边,妾身已经派人通知了,皇姑稍等片刻。”

    木莲清见婆婆主意已定,也不便话,安静地品茶。主座上二人说话间,只听得殿外一声尖细的嗓子传来。

    “皇上驾到―――”

    三人看向殿门,木莲清起身立在婆婆身侧。

    只见一削瘦的中年男子身着明黄色长袍,身拔挺直,只是面色晦暗。木莲清一看便知他体内暗毒已深,且眼青脸浮乃纵欲之像,只怕也就这几年的活头儿。

    那人看清坐在主座上的人,愣了一下,随即躬身执了半礼,“侄孙见过太皇姑,儿子见过母后。”

    周太后免了礼,说道:“皇姑久不回,今日,咱们不谈正事,一家人合该用顿膳食。皇姑看如何?”

    “也罢,事情急不在一时,本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回了,就随你说的吧。”木婉华略一叹气应下。

    此话一出,皇帝和周太后皆是一惊。

    立在一旁的木莲清觉得实在无趣,便辞了婆婆,自顾出去转转。

    外面日光正好,这皇建在两处交叉缠绕的灵脉之上,各处花草得灵气滋润,自是比别处长得好些。红墙高院内,九曲回廊工细琢,花园流水巧妙别致,倒别显一番滋味。

    木莲清心有所感,信步而行。

    夏日的光和热似是对他没有影响,偶尔一阵风过,微微荡起他面上轻纱,平生出一番飘逸。他放开五感深入这一草一木,“看”生死荣枯轮回新生。

    跟在他身后的倾宇、倾云、夕宸、杺宸四人感到周围的空气都慢慢变得温润舒适,便知主子心情不错。这些年,他们已经习惯了主子这样惊世骇俗的气场,四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落后几步。

    八面通透的迎风阁中,一位身着紫红色装、身材圆润的丽人正端着一杯茶,听底下人回报。身边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粉色的装纱裙,不耐地催促那丽人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丽人似是被那少女缠的烦了,起身对着那少女说了什么,引得她欢喜地拖着丽人走出迎风阁。没走多远,这二人便看见一白衣少年独自站在花丛中。

    少女见他白纱遮面,却俊逸不凡,穿着不似中打扮,便昂首问道:“你是何人?见到贵妃娘娘和本公主还不行礼?”

    远远跟着的倾、宸等人看见这一帮子人过来,便知不妙,迅速移至木莲清身后,暗自戒备。

    “这里空气浊了,咱们走吧。”木莲清也不看后面聒噪的女子,转身对着四人吩咐。

    这边的粉衣少女见自己被无视,羞怒地向身边的侍卫、太监骂道:“放肆!一群没用的饭桶!还不将人拿下!”

    回身对着眉头暗思的丽人撒娇,“母妃,他们欺负我…”

    话音刚落,那装丽人身边最近的太监便大声呵斥,“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奴才,没看见这是万贵妃和…”

    话还未说完,“啪——”,那太监飞出去,“通——”,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听那人出口无礼,木倾云脚下一动,身形微闪间出手一个耳光后随即又退回原处。

    那一干人啥都没看清,直瞅着万贵妃的贴身太监飞了出去,眼见是不活了。这下子,万贵妃面上挂不住,一声厉喝。

    “来人,将这些人拿下。”

    不消片刻,木莲清五人被手持刀枪的侍卫团团围住,大有他们一动便蜂拥而上的意味。

    木莲清看了一眼这出闹剧,以及不远处嘴角微微衔着得意的贵妃母女,对众人说:“退下。”

    温温的一声,负责围捕的侍卫却只觉得心脏一颤,额上冷汗直冒,不由自主地放松握着武器的手,缓缓退后。

    万氏见那人如此嚣张,更是恼怒异常,大声喝道:“谁敢退下?小心你们的脑袋!他们是刺!拿下他们,否则皇上怪罪,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双方对峙时,先前那个身着暗红的太监气喘吁吁的赶来,吼道:“这是干什么?干什么?退下退下,都给咱家退下,木公子是你们能动的吗?瞎了你们狗眼,还不赶紧滚!!”一边又转向木莲清,“木公子您大人大量,咱家回头定然重重地罚他们。”

    木莲清极不喜被人溜须拍马,但身在其境也不便多说:“罢了,冤债有主,本不会跟他们计较。”看也不看还没弄清状况的母女,拂袖离开。

    “木公子,公主殿下让奴才跟您说一声,她老人家今日不回别院,宿在里了,让您不必记挂。”

    红衣太监是个有眼色的,看出这镇国公主身份不一般,连皇上见了都得行个半礼,这位主子自然也是不敢得罪的。

    木莲清听得这话,明白婆婆这是打算自己料理这烂摊子。江湖势力足皇室已经是门派大忌,这般抽身不付些代价,恐是不易,不过,婆婆执掌逍遥多年,虽不理江湖事,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于是他便带着倾、宸四人回别庄。

    而皇这头,万贵妃看着皇上的近侍怀恩恭恭敬敬地将那“刺”送出,甚至顾不上给自己见礼。她不是没经过事的人,一看这情形便知道这人来头甚大,心中疑惑,这些年她深得帝宠,除了长春的老太后,谁不给她三分薄面,如今突然冒出的人是谁?顾不得女儿叫屈,匆匆赶回万禧命人去调查,此番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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