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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番外三:今日良宴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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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说这场国宴为款待回纥贵客,倒不如说是帝后夫夫亲眷的一场欢聚。

    列席的人也不多,广陵侯沈觅,郾城侯赵诙夫妇等人自不必说,赵诩方及冠的亲弟颍川国公世子赵议,新朝草创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陇国公独孤惇,这两人均是头次赴宫宴。

    当然,还有立了大功,从西域归返,天生驸马命的博陵侯崔静笏。

    端义公主与琅琊王的妹妹昭仪郡主,因流徙与经年战事,年过双十还未成亲。许是过惯了苦日子,身上倒也不见宗室贵女的婉约柔弱,反而与其姐相类,性情刚毅果敢,颇有男儿之气。当时在琼州,若没有她帮助兄嫂操持家务,如今琅琊王府仅存的一干人等,恐怕也已如同另一个兄长一般横死也说不定。

    无巧不成话本,无巧不成传奇。崔静笏从西域回来,去吏部述职后便有十日的休沐,便想着回博陵故里看看,就在路上遇到了未与兄嫂同路,带着家当殿后的昭仪郡主。

    随即的故事,崔静笏与昭仪郡主都不曾提起,只是后来轩辕晦怜琅琊王府满门忠烈,不仅给了世袭罔替的殊荣,更破例将昭仪郡主封为公主。册封那日,轩辕晦问公主可否有心仪的驸马,若是没有,便为她从新科进士里挑一个家世门第相貌都无可挑剔的。

    孰料昭仪公主斩钉截铁,“非博陵崔郎不嫁。”

    此刻,这让人啼笑皆非的二度尚主的新任驸马便坐在赵议身旁,绘声绘色地讲述西行际遇,寓情于景,让人身临其境。就连一贯古板的赵议都好几次露出了些笑影,更别提一旁的赵诙等人了。

    被轩辕晦抱到身边的太子眼巴巴地看着,恨不得也凑过去听得更清楚些,就听赵诩道:“你若是当真想听,以后每日都让博陵侯讲,好不好?”

    轩辕晦瞥他,“怎么,帝师都选好了?和朕商量了么?”

    赵诩勾起唇角,很是为难,“也罢,是臣妾逾矩了。那不如还是请陛下在博陵崔静笏,范阳卢渊和颍川赵诩里选,如何?”

    一翻旧账,轩辕晦立时理亏,讪笑道:“论才学德操、容貌行止、门第家世,自然以颍川赵氏为上上之选,天下无出其右者。只是他庶务繁忙,实在不忍以小儿琐事再去叨扰。朕看方才皇后提的这个想法颇好,就这么办。”

    崔静笏扫了眼旁若无人的帝后夫夫,见一旁赵议闷不做声低头用膳,头也不敢抬,不由得笑道:“我头次同时见到陛下、殿下,也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赵诙想起崔静笏第一次觐见圣上后,失魂落魄地到府上求见皇帝小舅子的情景,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崔静笏知他所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干脆举杯,“此杯敬沈大人,也敬二十四郎贤伉俪。”

    酒过三巡,帝后二人也不再拘着太子,让他满场乱跑,他们自己也下了玉阶,与这些亲朋至交肆意谈笑。

    轩辕晦正打趣赵诙惧内一二事,就见赵诩与崔静笏说的好好的,竟射起覆来,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十九郎于玩乐一道,竟还很是精通。”

    “这陛下有所不知了,”赵诙插嘴道,“堂兄当年也算是满楼红袖招,名满京华的人物。陛下后来只见了他的经天纬地,怕是不曾见识他的文采风流。”

    轩辕晦听着颇为神往,心里却又隐隐发酸,为那些不曾相遇、不曾相伴的年华。

    “老夫倒是见识过,”沈觅捋捋胡须,“当时我在翰林院,正巧赶上那一年的杏园宴,孝宗命翰林们入宫侍奉。”

    “父亲还有这般的往事?”沈小姐坐直了身子,“当时殿下作诗了?”

    崔静笏见众人都围着沈觅听故事,瞥了赵诩一眼,挑了挑眉。

    赵诩取了一旁守全递来的汗巾擦手,“就当听故事。”

    沈觅正说到赵诩跟着当届主考礼部尚书赵若凭赴宴,与新科状元对弈,只输了对方半子的轶事,“后来先帝赏了殿下一杯酒,当时殿下只有七八岁,不胜酒力,整整两个时辰,无论宫人们怎么搜,都不见身影,最后竟是在宫城西角门寻着的。”

    “就是现在,他也是个三壶倒。”轩辕晦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对了,后来皇后去哪了?”

    赵诩努力回想了一二,笑道:“仿佛是迷了路,跑去了梨园,正好碰到一个洒扫小宫女,便和她一起坐了坐。”

    轩辕晦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还有这回事?赵十九你可以啊,小小年纪,够风流潇洒的!”

    许是酒意上头,他这话说的一点没给赵诩面子,周遭沈觅等人都忍笑不语。

    赵诩有些头痛,“这又是哪里的话,不过是看她哭得伤心,劝慰了几句罢了。”

    “两个时辰呢,能做不少事,说不少话,”崔静笏悠闲道,“若是秉烛夜谈,一夜都过去了。”

    赵诩百般无奈,见轩辕晦面色实在难看,赶紧开脱道:“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许多。不过是看那宫女死了母亲,孤苦无依,一时不忍……”

    “她孤苦无依,朕还孤苦无依呢。”难得见赵诩落到群起而围攻之的景况,轩辕晦故作姿态地冷哼一声,兴高采烈地看热闹。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议,竟也借着酒意开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正是,”也不知赵诩平日做人是有多招人嫌,沈觅也跟着帮腔,“也不知有没有交换个信物什么的,若是人家还在宫中,倒是可以相认一下,擢拔做个尚寝局尚书……”

    赵诩揉揉额心,“什么信物,休要胡说八道。”

    “此事我倒是听母亲提过,说是阿兄当时将陛下给的彩头都傻乎乎地给了人家,回府后还说自己‘仁者爱人’,当时母亲就说阿兄书读傻了。”赵议不顾兄弟情义,冷酷无情地落井下石。

    “哦?什么彩头?父皇赏的东西,你就这么给人家了?”

    赵诩简直百口莫辩,“那是先帝随口赏的玩意儿,并未收录在册,是个摩罗玉兔,我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事,只怪先帝将我当成小孩子……”

    轩辕晦却立时顿住了,“再说一遍?是什么?”

    不等赵诩回话,他转头对守宁道:“去,将朕幼时的那箱子取过来。”

    赵诩张了张嘴,也不再说话,众人都一阵默然,心道竟还有这般巧的事情?

    “怎么,此物竟辗转到了陛下手上?”崔静笏眸光一转,已然相通其间的关节,笑眯眯地装傻。

    守宁回来得极快,身后跟着两个宦官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檀木盒。

    轩辕晦背对众人翻了翻,最终取出个憨态可掬的玉雕摩罗兔子,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赵诩,“可是这个?”

    赵诩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去那个暮色暗沉的晚间。

    一身素衣的总角孩童,面目已完全模糊,只依稀记得那张满是泪痕,白玉一般的小脸。

    要是当日天色再亮一些,让他看见轩辕晦的眼,兴许……

    赐婚时,他二人是否会更快熟稔,早些相知相许?

    不知轩辕晦是否也想到这一层,悠然晃到他身旁,“东西我还留着,是谁给的倒是记不清了,想不到竟是你,真是孽缘……”

    “为何是孽缘,应是良缘吧?”轩辕明夷不知什么时候窜过来,偷偷去摸轩辕晦手里的摩罗。

    轩辕晦瞥了赵诩一眼,“是你的东西,能给他么?”

    “既送你了,那便是你的。”赵诩为轩辕明夷正了正衣冠。

    “这并非孝宗赏给皇后,又转赠给皇帝的,而是你祖父和你两个父亲的一番心意,”轩辕晦珍而重之地将那玉兔放到轩辕明夷手上,低声道,“你可得收好了。”

    轩辕明夷虽与那皇祖父素未谋面,可也忍不住为他眼中的感怀刺痛,珍而重之地接过那摩罗玉兔,点了点头。

    “回头补你一个。”赵诩突然靠近轩辕晦,在他耳边低声道。

    轩辕晦正觉得诧异,还想深究,就有内侍请诸位观赏歌舞。

    也只能作罢。

    好不容易按捺下一探究竟的心思,回了蓬莱殿,赵诩却不徐不疾,径自慢悠悠在那边褪朝服。

    轩辕晦凑过去,“欠账总得还吧?”

    “你自己穷大方送出去的,怎么就成我欠你的了?”赵诩就喜欢看他这种抓心挠肝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逗弄道。

    轩辕晦冷哼一声,“我倒是想问,你怎么这么多情,御赐之物,随随便便就给了出去。赶明,你再看见一个梨花带雨的宫女,是不是朕赏的东西,你也照送不误?”

    赵诩就差对天明誓了,“天地良心,我也就多情了那么一回,何况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谁会想那么多?我要是早知道会被指给你……”

    轩辕晦挑眉看他,“先把我结果了?”

    赵诩吻吻他,“那我一定先认认人,盖个戳,让你以后一见我便乖乖听话,喊哥哥。”

    “想得倒好。”轩辕晦也忍不住笑了,“补给我什么?”

    “本想你万寿给你的,但今日既然提到了,便先给你,寿礼回头再置办。”赵诩取出个盒子递给他。

    轩辕晦打开来,便是一愣。

    帝王专用的明黄绸缎上,静静躺着两块早已陈旧的桃符,上面写着——比翼于飞。

    轩辕晦轻抚被经年北风消磨的墨迹,怔忪道:“你有心了。”

    “再仔细看看。”

    拨开桃符,下面竟是个平凡无奇的菩提子,轩辕晦却是面色一变,“你寻着了?”

    过了十余年,其间又战乱连连,要找到这么一粒念珠,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心力可想而知。

    “如你所说,”赵诩仿佛是看穿他的想法,悠然道,“此物珍贵,并非因其为先帝御赐。”

    轩辕晦解下缠在自己手上的念珠,“回头我去寻一百零七颗凤眼菩提,将这个龙眼菩提充作母珠,日后我这个赏给太子,你这个赏给太子妃,也算是传家宝了。”

    赵诩静静看他,“这并非什么值钱的物什,明夷兴许还会珍而重之,可对数代之后的子孙而言,给他们也是负累。还不如随我们一同埋骨地下,护佑我们在天之灵,也与我们一同护佑子孙万代。”

    轩辕晦将那念珠缠回腕上,眼眶微红,“你说的对,你一直都对。”

    赵诩从盒中取出桃符,将“于飞”悬在窗外低垂的檐角,轩辕晦也将那“比翼”牢牢挂上去。

    “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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