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殇

    惜文死了，就死在我眼前。

    因为一件事情，已经两度有人死去。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是个草菅人命的年代，自己又是医士，见到死人是很正常的，可是，惜文那双含水带笑的眸子却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谷内不能葬人。司马懿打算将她送到西海郊外安葬，过了头七，即刻出发。

    阳光灿烂，我抱了甘蔗坐在院子里啃。

    她这一死，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昨天郭嘉说他不至于会傻到在我们面前杀人灭口的地步。司马懿也这样说，他觉得一定有高人隐藏在附近，而他们无法感应他的出手。

    我不可置否。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最让人觉得不可能的行为，恰恰更容易隐藏，所以，不排除郭嘉用蛊心术杀了惜文。司马懿当时一直抱着她，如果他出手，我们谁也看不到，也不排除。

    但是，如果他们说得都是实话，那么就一定隐藏着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在暗中纵这一切，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在谷中。

    惜文的话也不可全信，她一直欲盖迷章影郭嘉，也难保不是受了要挟在最后时刻诬陷郭嘉。

    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她的话，又未必不是真话。

    这谷内的人，天心的心思本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身上，不是他。大师兄贾诩，我只见过一次，没有交集，应该也不是他。二师兄周瑜，为人淡泊，不是他。三师兄郭嘉四师兄司马懿暂脱不了干系，诸葛亮和庞统都是一身正气，不应该是。月英和陆逊一直与我交好，也可以排除。

    那么，谷内还能有谁？

    对司马懿和郭嘉，我都不想表现出怀疑，不管这幕后黑手是谁，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真相水落石出的前，三缄其口。

    清秋只以为惜文如他们所说是暴病而亡。哭了好几天，昨晚为她守灵，更是一夜未合眼，现在正红着眼睛给我收拾东西。

    “惜文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暴病了呢？子若，你懂医术的，你说说这怎么可能呢？”

    “身体里有些病，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突然爆发确实是致命的，或者是她误食了什么东西。”我只能拿这些话来匡清秋。

    “姑娘！”清秋冷不丁跪在我面前，吓我一跳，“姑娘，清秋在谷里，和惜文是关系最好的，清秋想送惜文最后一程，求求你。”

    我扶她起来，略微沉吟，点点头。

    春雨绵绵的天气，送葬的队伍出发。

    一行人黑色蓑衣，头戴斗笠，一路东行，马蹄踏泥，碎花残香。

    郭嘉和司马懿打马走在队伍的最前，行进一会，郭嘉放慢速度，与我并行，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滑珠成线。

    “这雨寒气甚重，你可受的了？”

    我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

    只要一出谷，就会遇到柳絮，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公子。”柳絮一身素衣，撑着油纸伞，大片衣衫被斜飘的雨打湿。春寒料峭，纤瘦的身子在雨中瑟瑟发抖，真真是雨打梨花，顺便还梨花带雨。

    我懒得看她那副魂不散的样子，转过头去扯着清秋说话。

    就算郭嘉当她妹妹，她对他的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揪着他死缠烂打，我自然极不乐意。

    “公子，惜文姑娘照顾公子那么久，如今她去了，絮儿也想送他一程，感谢她。”

    我呸，轮得到你感谢么？

    郭嘉不是傻子，“柳絮，殡葬之事，人多避讳不及，加之天气尚寒，你还是回去吧。”

    “公子，”柳絮上前一步，被雨沾湿的纱裙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身无四两，还能前突后翘了。“公子为何不再唤我絮儿？是絮儿哪里做错恼了公子么？”

    “你这姑娘，好没羞臊，这是我们谷内的家事，你来做什么？”清秋是个直子的姑娘，素日一直为我的事情不平，现在见她惹到头上来，已然看不下去了。

    柳絮抬头望马上的清秋，眼神要多楚楚可怜有多楚楚可怜，“姑娘，絮儿冒犯了，郭公子如果嫌弃我，絮儿这就回去。”

    是啊是啊，嫌弃你，你快走吧。我在心里呐喊，郭嘉你今天要是敢留人，回头非废了你丫的。

    “柳絮，”郭嘉握了缰绳，翻身下马，“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你的心意，嘉岂会不懂。只是，我这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对不起。”

    我得意。

    柳絮脸色惨白，银牙咬碎，十指深深掐进中。

    “公子，絮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公子你恼我怨我都告诉我，只是，不要变心，不要这样对絮儿。”

    “柳絮，对不起。嘉，从来没有变过心，在遇到她之前，我心里没有人，现在，只有她。”郭嘉转身，跨上马，“入土的时辰不能耽误，姑娘请回吧。”

    伞落在地上，雨水劈头盖脸的浇在她纤细的身子上，如风中翻飞的柳絮，盈盈一握，不堪一击。她抬起头，脸色煞白的看着郭嘉，他不再看她，一夹马肚，走到队伍的最前。

    她眼中的凄厉的痛楚，刺痛我的心，面对这个女人，我第一次觉得愧疚。

    “絮儿姑娘，”我下马，拾起伞递给她，“对不起。”

    她没有接，失神的眸子凝着我，许久，嘴角浮起一丝凄笑，低声道，“我柳絮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我不说话，依旧递伞给她，既然胜负已明，又何必赶尽杀绝。

    “你遇袭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是谁做的么？”

    握伞的手僵住，对这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我确实一千一万个想知道，但是，不能是由一个不可信的人说出。“对不起，我没兴趣。”

    “你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你会后悔的，你不会幸福的。”她笑的凄厉如一丝冤魂。

    “伞，你到底要不要！”我没好气的把伞塞到她手里，“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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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抹带着初春潮湿气息的泥土盖在惜文的坟上，为这个女孩短暂的一生画上句号。

    司马懿脱了斗笠和蓑衣，湿漉的黑色头发贴在完美而冷峻的脸侧，水珠顺着头发淌下，黑色衣袂在风雨中翻飞，倾刻被雨打得贴在身上，勾出他挺拔修长的身段。

    “惜文，我司马懿这一生从未为谁愧疚过，你是唯一一个。傻姑娘，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么多事，懿，此生，没齿不忘。”

    我从怀着取出一条白纱，在她的墓碑上系成一朵白花，雨点杂乱落下，打乱白色纱花，纷乱如心绪。

    “雪，”郭嘉牵起我冰凉湿漉的手，“嫁给我。”

    我吃惊的抬头看他，疯了吗，这个时候提这个。

    “我担心你，那件事情之后，我连日夜不成眠，只是担心你，惜文的死已经敲了警钟。嫁给我，我就可以一直守则你，可以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

    我木然点点头。

    柳絮带着凄笑的话语一边边在耳边回旋，“你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你会后悔的，你不会幸福的。”

    雨愈下愈大，在坟堆上砸出轻薄的水雾，恍然中，幻化成惜文向我走来，带着临死前浑浊的眼神，“公子，我没有说……”

    这场爱情，早已被谋和死亡侵蚀的千疮百孔，而现在，它却要变成一场婚姻。然而，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这场漩涡将我越拉越深，只是，如果背后主使真是郭嘉，我心甘情愿，被他，销魂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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