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陆青看书看得入神，陈劲推门回来带进一阵冷风，才将他从书本里拉回来。

    “都快三更了，看什么书这么入神？”陈劲反手将门带上，将外套帽子脱在椅子上。

    “没什么，刚买的话本。“陆青将书本和上，塞回到他床头的书本队里。他可不想让沉趁陈劲知道自己在看皇羽记，免得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外面炉灶上的水冷了吧？我这还有一罐热水。”陆青从被窝里踢出一个圆圆的铜热宝。

    陈劲抱过铜热宝，问：“炕上还热吗？要不要我再去添柴？”

    “不用，热着呢。”陆青将拿来垫背的枕头铺平，往床里挪了挪，给陈劲让了个位子。“对了，开堂会开得这么晚，镖局里有什么大事？”

    “镖局准备在州府里再开个分局，由总镖头的儿子镖头领头。镖局里的人事要做次大的调整所以才弄得这么晚。”陈劲洗完了，钻进暖暖的被窝,“对了，陆青我们出去找个院子住吧？”

    “住出去？为什么？”

    “这次有个镖师要调去分局，全家搬去州府，他家的院子空出来，就问我要不要顶过去。再加上今年扩大，大弟子里有许多资质好的，总镖头就想都升上来做镖师。按规矩，镖局里都给镖师安排住处，镖局里的住房本来也不多，虽然镖师有些调出去了，住的人也比原来的多。李初已经搬回家住，我们也搬出去，能多留个房间出来给有需要的人。”

    “哦，这样，可是我们有这么多钱买房子？”陆青才做了几个月，每个月的钱自己日常开销一下，就没多少剩余了。陈劲每个月的钱也不过他的手。不过，每个月花大嫂那里都会给伙食，平日里看他花钱也大手大脚的，应该也剩的不多。

    “钱不是问题。院子会先归镖局，以后分三年，每个月从我的工钱里扣除。这也是我们镖局里给想要买房子缺钱的镖师的补助。有合适的房子，又有镖局帮衬着，我这才想搬出去的。”陈劲没说出来，这么好的福利，其实是镖局专门给成了亲，又做了多年的镖师的。而且他想换个地方住还不止因为这个，今天早上，安子拉着他抱怨，说昨天晚上，隔壁房间春意太浓，弄得他彻夜未眠，如果可以考虑另住处去，那么随时□做的事情就不会打扰别人了。安子的提议不无道理，陈劲想了想，院子里人多，住出去两个人正好二人世界，说不定可以更好的培养感情。

    陆青点点头，没想镖局对待自己的员工这么人化，还可以分期付款买房子。这么想着，出去住也就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十一月底的时候，陈劲就拿到了院子的钥匙，让陆青给铺子里请了假，两个人一起看房子。

    小院靠近城南，离陆青的铺子很近。一人多高的围墙将院子围起，开门后是片小空地，两间正房在前头，已经分出了厅堂和厨房，厅堂后面是个巴掌大的青石空地，还有一口井在墙角。空地左右是两个房间，左大右小。

    陆青说：“正好两个人一人一间。”两个房间都推开了，只有大房间里做了石炕，小房间只有一张木板床。

    陈劲连忙说：“冬天这么冷，你要一个人睡这里？”陆青想了想，摇摇头说，还是不要了。

    陈劲冒了一身虚汗，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多出了个房间。

    整幢房子造了也有些年月，有些地方都需要修缮。还有家具桌椅，虽然原主人没有都搬走，留下的大多也旧了。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找人来把房子里外修葺一番，再添些新家具。

    陆青拿出了存起来的十两银子交给陈劲。白天他要干活，两个人相对来说，还是陈劲比较有空，装修的事情就交给他了。陈劲乐得接手，打算将小房间整改一下，堆些杂物进去，等到有人想搬的时候搬不进去就最好了。

    陈劲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钱，和陆青加起来，只有六十两。钱不多，只能什么都靠自己来。白天里，陈劲上屋顶修屋顶，晚上就和陆青两个人商量房子里什么地方要改，什么地方要加。房子刷墙上漆的时候，陈劲叫上了镖局里所有能叫的人都来帮忙。

    陆青也不得空闲，和老掌柜的签下了三年的生契，每月工钱涨到了八两，提前拿到了今年的花红。一下子多了二十两银子，陆青趁着十五的大集市，到买家具的老木匠家里买了一套桌椅，衣柜。

    蚂蚁搬家的忙碌了到了十二月，终于在过年前两个人搬了进去。大年三十，花大嫂过来掌勺，院子里的人都来一起吃年夜饭兼庆祝两人入新屋。

    大年初一，陆青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新棉被又香又暖，过年前这段日子真是忙晕了，陆青真想这么懒在床上不起来。

    陆青抱着被子不肯起来，陈劲端着装了热水的铜盆进来。

    “快起来！都快吃午饭了，穿完了衣服洗洗。今天大年初一，我在后院摆了香台，拜好祖先下午我们去镖局给总镖头拜年。”陈劲将陆青的新衣放在被子上，将人拉起来。

    陆青慢吞吞的穿了衣服，跟陈劲到了院子。香台上摆着陈劲一直带着的长木棍，还有一个空白的牌位。

    陈劲将点燃蜡烛，将香递给陆青，说：“你一直没有给亡父亡母做牌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就给你预备了这空牌位。你看要不要先写上名号。”

    陆青心里汗颜，他都不知道的，怎么办，只能说：“现在都不知道二老埋在哪里，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只要把人都记在心里了，也不在乎这些形式。”而且他的父母亦早逝，每年都是和姐姐一起去上坟，今年也不知姐姐一个人如何。不能把父母的姓名写上，一块空白的牌位也正好用来祭拜远方的亲人。

    “你呢，祭拜谁？”

    陈劲抚香台上的木棍，淡淡的说：“我的爷爷和师父，这里有他们的骨灰。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埋葬他们，所以一直就带在身边了。”

    一个从没说过已故的父母，一个从没说过自己的身世，两个人都有些刻意回避的故人，在新年的第一天聚集在同一个香台上接受两人的祭拜。

    焚香跪拜，青烟翻转入空。

    陈劲默默的看着投完黄纸再拜了三拜的陆青。银灰色的绒布上绣满红色的暗花，领口上用白色兔毛缀上一圈，趁得年轻的脸更加俊俏。自己是一身黑衣绒布，红线溜边，简洁大气。今年他特意挑了两件带红色做新衣。在新年的新家里，跪拜两个人的亲属，其中的意义，对陈劲来说是不凡的。从今以后，他和身边的这个人便建立起一个家，不离不弃。

    “怎么啦？”陆青起身拉着陈劲的手臂，见他愣愣的。

    “没。我看黄纸都飞上天了。老人们应该都收到我们的心意了。”

    陆青莞尔，陈劲将两人十指相握，相视而笑。

    初一祭祖又去镖局拜祖师，初二花富贵家拜年，初三周达严言请客，初四安子和方大成又一起请客，初五陆青和阿全阿亮去老掌柜家拜年，初六铺子就开业了，这第一个新年过得也是忙碌。

    开业第一天，喜庆的鞭放过，老掌柜的照列给每人一份开门红。初六店铺开门图的是来年顺利，街上来往的人都还忙着拜年，没多少客人。吃过午饭，老掌柜的的就放工，到十五之前，一天一个人，轮流着上工就可。

    陆青早早的回了家，陈劲没出门正在洗衣服。陆青一起搭把手，将衣物都晒了起来。

    “既然早回来了，那我们去菜市卖菜。过年的饭菜这两天终于吃完了。我们做些新鲜蔬菜吃。”陈劲擦干手，回屋去床穿外套。

    “好啊。不过，我不会做菜。最多只能烧个饭。”陆青站在挠头，觉得吃饭问题很烦恼。

    以前吃饭不是在店铺里就是在花大嫂那里。房子修葺的时候，两个人忙起来没空吃饭，不是街上面摊解决就是买几个馒头烧饼。过年的时候是在家里吃了几顿，但都是草草的将三十剩下的菜热热吃了，晚上这家吃那家过的自己家里倒没正经吃一顿。这两个人都不会做饭，以后吃饭问题怎么办，还回花大嫂家？

    “你不会烧，我会就行了。”陈劲穿好了出来，拉着人出门。

    “你会？”陆青很是惊讶，陈劲五大三的，说他能挑水砍柴他信，说他能做菜自己很怀疑了，而且也从来没见过陈劲他烧过菜。

    “我怎么不会？我会的多着那！夏天我们去山里玩，大家吃的鱼还是我烤的，你忘了？”

    陆青半信半疑，两个人先去菜市买了菜再说。毕竟上火烤和下锅炒是两回事情，实在不行了，买些挂面下锅吃也是对付一顿。

    菜市里的菜农还在过年，在卖的只有几家，而且也都是要收摊了。两人买许多很存放的菜，南瓜，冬瓜，萝卜，大白菜，番薯，还买了许多豆制品。买猪的也没摆摊，还好年前花大嫂给了一块腊和两条香肠，也算能吃些日子。

    陆青包办了淘米洗菜的活，陈劲围上围裙，拿着菜刀有模有样的在案板上切菜。

    “刀法不错。”陆青捡起细细的萝卜丝称赞道。

    “那当然，怎么说我也是练刀的！”陈劲丢弃一块冬瓜在半空，挥刀刷刷两下，也没见怎么动手，掉在盘子里的冬瓜就成了整齐的一块块。

    “哇噢—”陆青拍手叫好。

    晚饭很简单，一道萝卜丝炒千张，一道大白菜炒腊，一碗冬瓜烧虾皮汤，还有和米饭一起煮出来的香肠，简简单单都是家常菜。

    “吃了这么多天的大鱼大，今天吃素些，清肠胃。”陈劲端来装饭的大碗。

    陆青先拿筷子偷吃了，边嚼边点头：“别看卖像不好，味道可真不错。真没想到你还有什么这么一手！”

    “好吃就快点做下吃饭。”

    陆青拉了两条凳子，桌子一人一头，对着吃饭。

    “嗯对了，这个给你。”陆青掏出今天得的开门红。

    “这个给我干嘛，你自己留着用就好了。虽然我的工钱每个月会扣去一些，但两个人的日常开销还是够的。”

    “给你。”陆青将红包塞进陈劲的手里，“修完房子年一过，你所有的积又都没了。这个房子我们两个人住，你出钱出力，我白吃白住怎么行？当房租也行，当伙食也行，我都要给的。况且我还欠着你帮我赎身的银子，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还你呢。”

    啪得一下，陈劲连筷子和红包一起拍在了桌子上，黑着脸沉声道：“陆青你这话说得难听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还我什么银子。当初就问过你是走是留，你既然留下了，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是亲人。一家人，有你是你我是我得分得这么清楚的吗？反正现在你也有活干了，你要还是这么个想法，那还是趁早搬出去住吧。”

    陈劲说完，饭也不吃起身回屋。

    “大哥，陈大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陈劲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的和陆青说话，顿时让他慌了神，慌忙的拉住人，低着头着急的，也不知道说什么。

    陈劲虽没走坐回到桌边，可也背过身不说话，饭桌上一时气氛僵硬。

    陆青拉了凳子做到陈劲跟前，将饭端到手里奉上。

    “陈大哥，我说错话了，我其实是…我想说的是，以后家里的钱都由你来管，你来当家。你挣的钱我们一起用，我挣的钱自然也是两个人一起用，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对吧？两个人的钱总不能各归各管，家里还要有个人来总管家里的钱财。我每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又不会买菜做饭，家里琐碎的事情也都是你在张罗，你不觉得财政大权就该由你掌管？”

    陈劲斜眼，算是给了陆青一个回应，双手依旧交叉抱眼里是满满的的不信任。

    “真的！陈大哥——”陆青扔了饭碗，改拉住陈劲比自己厚实的手臂，连人带椅摇啊摇，连小时候耍赖的功夫一起用上，“陈大哥，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了。你就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你如果把我赶出去了，那我就成了孤苦伶仃。陈大哥——你真的要把我赶出去？”

    陈劲被摇得都快从椅子上掉下去了，无奈的仰头叹息，他是真的不知道陆青这脑袋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都这么明显了，就差没大声说出来了，这人脑子怎么还没自动转过弯来？

    “我们是一家子？”陈劲没好气的问。

    “当然。”陆青立刻笑脸回答。

    “陈大哥是外人的称乎。”

    “劲哥！哥！哥吃饭，别因为我饿肚子，这都是你辛苦做的，要饿肚子也应该是我受罚饿肚子。”陆青端上饭，加上菜，一碗满满的递到陈劲面前，眼巴巴瞅着他。

    “算了，随你了。”陈劲接过饭，“这些散钱你就先放在身上用吧，等发工钱了再给我。”

    “哎！好！”陆青迅速将红包塞进自己怀里。

    “你还真饿肚子？吃饭吧。”

    陆青笑嘻嘻的端起饭碗扒两口白饭，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钱虽然放我这里，你自己身上也要留着。等过完年，镖局里开工，我也有不在家的时候。”陈劲在陆青的碗里添了一筷子萝卜。

    这一夜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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