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灾（1）

    “你不是调查得很清楚了么？又何必问我。”我斜着眉，轻轻一笑。

    “是你先不承认的。”他低下头苦笑。

    “我承认什么？很多事我早忘了。”

    “那你为什么记住了我的名字？”他的神情有一丝期待。

    “碰巧而已。”我知道这样的解释有点说不过去，但是我能说些什么，我所知道的那些与现在的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把历史上的他烂熟于心，然后被动地让他归了位而已，至于他是不是他，何以为证？所以，记忆中那个小小孩儿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只不过真的太巧而已。

    “是么？所以，这场戏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罢了，而你苏琪儿一直站在高地，与我兜圈子，看我像个傻子瞎忙活么？”他笑出声，面容有几分悲戚。

    “我没有，你不是活得光鲜亮丽么？现在这样，挺好，我们还可以合作。”我直视他的眼睛，不知不觉，我的心竟这样强硬，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光鲜亮丽？不过是躯壳而已。知道我每天这样笑有多费力么？这样一副莫测高深的面容下有多少无奈么？”他颓然坐下，那一瞬间，他像个孩子。

    情况有些不受控制，我是不愿意摊开这些陈年往事，扯出来一大堆我搞不定的情愫，可他却一发不可收拾，抖落出一地深情，让我变成了一个凉薄的女子。凉薄？对，就是凉薄，跟朱重八一个德，伪装得再好，还是只有‘凉薄’二字可以形容。

    “你可以想怎么笑就怎么笑的，没有人会把这些记入史册，只有今天，此时此刻是真的，其他的不过是那烟火，一瞬即过。”

    “我在太平乡呆过八年，从来没有吃饱过，整天跟在一堆要饭的后面，他们打我，骂我，我越是反抗，他们打我也就越凶，我就偏要反抗，他们打不死我的，可是有一天，我看到你领着几个小子在街上卖麻绳，你的手臂有明显的勒痕，脸上也脏兮兮的，可是却笑得特别甜，叫卖声也特别神，人人都喜欢你，我也想像你那样活，可我是一个乞丐！”他停顿了一会儿，我的思绪也被他拉出好远好远，这些年没有想过当初的那些日子，那个时候的我真真的只是想有一口饱饭吃，可以完成家里人派给的活，少被骂几句赔钱货，笑是我唯一的法宝，听得他又道：“后来，你遇见我被欺负，我记住了你，那个眉心有一颗大红痣的女孩。”

    “上帝自有他的安排，你不用再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乱世年头，恩怨情仇烟消散。”

    “好一句恩怨情仇烟消散，果真是凉薄如冰的女子！”我惊眸一望，他的眼底尽是凄凉，那温润优雅的男子仿若正在渐渐隐去，换上的是一副决绝的忧伤。

    阿三杵在门口，看屋内气氛紧张，手里抖索的牛皮纸袋递也不是收也不是，陈友谅一把抢过来道：“以后不用买这东西了！”阿三一脸讷闷地嗫嚅道：“爷，不是最喜欢这包的嘛……”陈友谅瞪了他一眼，才闭了口。

    包？我怅然一笑，我真是辜负了一个有心人，这历史真的有很多种解说，出现在历史教科书上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准的，这样的陈友谅说出去谁信，只不过我也没有机会说与人听，这个时代，我这样的人只有一个，我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只是疯子，或许这就是所谓历史存在的价值吧，身在其中的人是没有资格评论的，真真是后人说了算！

    陈友谅转了出去，丢下阿三消失在街头，阿三弱弱地望着我道：“琪姑娘，爷怎么了？这刚不兴头正好要来瞧瞧你的么？”

    “我这次可是彻底把他给得罪了。”我对阿三吐了一下舌头。

    “爷对琪姑娘那是不一样的，光说那批货的价格，就您出的那价，爷还真是没赚头，你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阿三嗔怪道。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瞧你琪姑娘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这节骨眼上您就犯糊涂了，你别看爷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可阿三知道，只有对着你琪姑娘，他才笑得真正是开怀啊。”阿三一脸感慨地道。

    阿三虽为下人，平日里也一副胆小鼠相，可却是真心为主的，连这些个难以辩察的事他都观在眼里，也算是有心了。我笑道：“阿三，你回去伺候你们爷吧，今天回去估计有得你受了。”

    “说起这个，今儿我还是第一次看爷发脾气呢，我得走了。”阿三提了裤腿儿，慌地奔了出去。

    我无力地坐在靠椅上，今天脑袋抽疯，搅了一池浑水，没法儿收拾了，忽然脑子一激灵，这人之初，本善，照现在这情形来看，陈友谅是多有情有义的一个人呐，不会就是因为我把他给刺激成一个十足十的坏蛋了吧，那我不成了历史的罪人？想到这，我浑身发颤，猛地灌了几口冷水，我苏琪儿一个卖衣服，可谓是活在社会中下层的人物，算是哪葱啊，凭我的两油爪子哪能撼动历史的大人物，想多了，绝对是想多了。可又觉得历史书上看到那些很伟大的人物都是从很平凡的小人物成长壮大的，就像朱重八，小时候可是跟我混的，就连徐达，我也还救过他的命呢。那这陈友谅会因为我这一遭变了子也是大有可能的，我要不要做出点什么挽救一下？干脆嫁给他算了，好好辅佐辅佐，说不定将来能成大事呢，我可以开上百家的锦锈坊，貌似也不错。可不对啊，明朝开国皇帝是朱元璋，我再怎么掺和也改变不了啊。

    忽然从天边传来一声响雷，接着是闪电乍现，轰隆隆地声音一阵阵袭来，把我那漫无边迹的思绪给扯了回来，天色暗下来，我起身去点了一台灯过来，被冷风吹得扑闪扑闪摇摆不定的火苗映着屋内忽明忽暗衣服的轮廓，觉得有些森恐怖，偏偏店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之前有几个帮工的，也因为生意不好被我给遣散了。

    关上窗，外面路上行人奔走，随着狂风渐起，蔬菜瓜果洒了满地，也来不及被捡起，就被雨水冲走或是被强风刮走，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凌厉至极的天气，让人心生害怕，我开始祈祷锦锈坊的房顶不要被揭走，那样我就没家了，可越怕风越猛，雨越大，越叫我心里没了底，这锦锈坊外表再光鲜亮丽，可它的本质实在是叫人担心，屋顶的横梁上次无缘无故断掉，现在用铁丝绑着，至于其他朽木雕梁就更不靠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我刚才把陈友谅给得罪了，还没缓过神来，又来了这一场**，报应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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