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寄人篱下（1）

    估着两人已经走远，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暗道就算是躲在城主郭老大的麾下也算不得安全啊，这整个一造反的年头，反朝廷就罢了，窝里反就不好了。想起徐达刚刚的话，锦锈坊定是成了一片废墟，我这老板算是做到头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他们或许能保得我衣食无忧，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一条街差不多都是老房子改装的，其他的店铺定也无法幸免，这一场暴风雨算是让我苏琪儿倾家荡产了，还有温雅，她怎么样了？越想越坐不住，我终是起身走了出去，无论如何，我定是要亲自去瞧瞧才能放心，那是我赖以生存了两年多的地方。

    雨过天晴，空气澄明，穿过一条条长廊，转了好几个院子，问了好几个扫院子的，总算搞清了出路，门口有几个守卫，站得标直，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谁知他们目不斜视，愣是望都没望我一眼，我悻悻然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飘走了。

    很庆幸没遇到什么熟人，我的名号还没响到那地步，我指的所谓的熟人不过是指徐达朱重八一流，赶到锦锈坊所在的那条街，我的鼻子莫名一酸，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地上到处都是瓦片渣滓，场景凄凉无比。锦锈坊的招牌早就不知被雨水冲刷到何处，墙头歇了一群秃鹰不知在蚕食什么东西，大概是嗅到了死人的气息。

    我茫然地逛在大街上，虽然早就想到这个结局，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路边摆了些摊子卖着零星的瓜菜水果，依稀瞧得出被风雨摔打的痕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除了那些摇摇欲坠的横木和满目苍荑的墙的裂缝，单从街上人的眼里实在看不出丝毫的颓废，或许是习惯了罢，而我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脚步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锦华阁的檐下，我竟然来到了这里，看得出锦华阁并未受到任何损失，徐寿辉果然是留了个豆腐渣工程给我，丝毫禁不住风吹雨打。步上台阶，又僵住了脚步，想起前些天锦锈坊的对话，我有多么决绝，如今不过是一场雨，我沦落至此。

    “来了就进去坐会儿。”一双青布帆靴映入我的眼帘，我抬起头，看到一双有些复杂的眼睛。

    “哦，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这了。”我苦笑道。

    “温姑娘也在，先进去罢。”陈友谅道。

    “是么？她怎地在这里？”

    他没有应我的话，转身上了台阶，我跟着他穿过一层层长廊，来到了最左边的厢房里，见到了温雅，她正坐在房里绣花，见我进来，忙扑了过来，捶打我的肩道：“琪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还准备去看你呢。”

    我冲她笑笑，她望了眼后面的陈友谅，脸不由得红了一下，听得后面道：“那你们先聊着，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她目睹着他关上门，退出去了，才道：“就我们那条街的房子垮了，你说怪不怪？难不成这老天爷长了眼，专门对付锦锈坊？”

    我笑笑道：“或许是吧，你怎么在这里？”

    温雅先是低下了头，接着又冲我眨了眨眼睛道：“或许是碰巧吧，那天不是刮大风么，我估着你会怕，便往你那儿去，结果没见你人，却碰到了陈老板，他带我回来的。”

    “他在锦锈坊做什么？**的。”我不解地问道。

    “我也纳闷呢，我问他，他也不说，只是告诉我说你已经被人带走了，别担心。”温雅道。

    我的眉头打了一个结，那天晚上他会出现？专门去救我的？只是迟了朱重八一步？

    只听得温雅又道：“他人真不错，好吃好喝招待着，我白天去瞧了瞧那边，正施工呢，听人说郭子兴派人在修建，过两个月完工了就可以回去了。”

    “你不说他是笑面虎么？这么快又说他好了？比起那刘祺呢？”我笑笑，强打起神跟她倪道。

    “各有各的好。”温雅笑道。

    “瞧你那德，别太明显了，省得把人家吓跑了。”

    她嗔怪着拍了我的肩道：“你这张嘴，就是不饶人，一来了就折腾人。”

    “怎么？就只能你来不许我来了么？”我故意曲解她的话。

    “好了，小祖宗，我绕不过你，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瞧你那副脸，跟死了没埋没什么区别，还在这儿强跟我拧，我知道锦锈坊对你的重要，想当初红巾军打进来都死守着不肯走，你再难过也得捱过去，锦锈坊还可以再建起来，你可别垮了。”

    看着她一脸担忧的神情，心里阵阵暖流淌过，这样的时刻有个人这样懂我鼓励我是一种奢侈，便笑着回道：“打不死的蟑螂，捏不死的小强，我是许三多呢！”

    “什么，什么？有点绕，我听不懂呢。”她扒了耳子，对着我道。

    我凑过去，对着她耳朵吹了一口气，搔得她咯咯直笑，我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两人又继续闲聊，无非是接下来怎么打算之类的，她跟我的想法一样，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人家给脸，咱自己也得长脸的不是？打算先用手头的钱做点小本买卖，最基本的生活得维持走，经些一劫，我跟温雅更是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这让我的心里少了一些恐慌。

    不多会儿，有人来叩门，应该是叫饭了，我跟温雅由人引领着至大厅，桌上饭菜琳琅满目，香脆欲滴，薰得我喉头口水直冒，定是神经反或是人的本能所致，按理说我现在并不见得多有胃口，可牙齿敌不过舌头，我再怎么忍耐还是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真有一股掐死自己的冲动。

    陈友谅走了过来，轻轻地替我拉了椅子，我[被他半推着坐下，他是一个细心而又温柔至极的男人，饭桌上亦能优雅地谈笑，仿若世间万物皆能被他感染般，他聊的话题让人莫名的放松，我再不想开口偶尔也能上几句，他说他崇拜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气场方可称英雄。不过很奇怪的是，就算他是在谈理想谈政治抱负也让人觉得如常人聊家常般亲近，总之，这顿饭我吃得格外轻松，预想中的难以下咽，或是难堪场面丝毫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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