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亲事（6）

    因着无聊或是那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当之无愧的傻子。围观的人群影影绰绰，透过层层迷蒙的阳光，我看到了郭菁菁笑靥如花，她轻轻依傍在朱重八的身边，明媚至极。朱重八一袭青衫，斑驳的阳光随风摇曳，晃出了他满脸的漠然。慢慢地那组明艳的人影慢慢重叠在一起，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我抬起头轻声道：“汤和，好久不见，只是没想到再相见却是用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方式很特别，终身难忘。”汤和笑得有些无力。

    “时光消散，人事已非，竟辩不出儿时知己好友的模样，当真可悲。”

    “只是，闹成这样，让琪儿你受委屈了。”

    退下戎装的他，看不到半分锋芒，与上次在军营里见到的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时光定格成一条线，只剩下缓缓流淌过的悲伤。我何曾委屈，即便是我成了笑柄，只要我自己还知道我依旧是我，其他的倒无所谓，我苏琪儿的勇气从未丢失过。可是我却在多年后的重逢之时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失散多年的好友，虽然我无心，但伤害却已成事实，从孙心慈甩头离去的时候我就成了罪人。

    “你去追她吧，我不要紧的。”我笑笑道。

    他摇了摇头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他的脸上有大男人不容拒绝的坚持，却彻底地把我的心击成了碎片，他那隐忍的目光，淡定的忧伤撞击着我的心房，兄弟两个字定格在脑中挥之不散，我扯开喉咙欢快地笑了一场，他亦如是。

    “汤和，这里交给你处理，我去帮你追那逃跑的美娇娘。”我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扒开人群，往那孙心慈跑的方向追去，风呼呼吹过耳边，吹散过往忧伤，我为了汤和奔跑，也为了自己。

    湖边的柳树下一方小小人儿，缩成一团，抱臂独坐黯然神伤，因为啜泣不断颤抖的肩膀，与湖畔流水交替呼应，那一刻我想起了断掉翅膀的天使，残缺的美感，这样伤心无助的她恐怕只有倚在心爱之人的怀里，听着温柔的情话才能填平心中的委屈，也只有那样，才不枉这一汪天然的五光十色之景。

    而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后的只有我，那个让她当众出丑的情敌，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些羡慕她，能够这样真真切切地为一个男人哭，或许也算是一种幸福，或者说能够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直到声嘶力竭，这种感觉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想到这里，我又些耻笑自己这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行为，哭和笑皆是人的本能，情至深处，本外露，而我竟然在羡慕人的本能，还因着这种刻意的因素。

    我慢慢地靠近她，虽然确实对不起她，却不想道歉，我要陈述的不过是一个事实而已，其他的关于郭家、孙家和汤家之间的那些乱七八糟盘错节的关系我一概不想理，相信她自己也清楚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并没有那么单纯，如果到现在她连这一点都察觉不到，那她和汤和最终也不过是一个悲剧而已。

    “孙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跟你说，我跟汤和只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并没有刘三娘说的那种关系，至于刚才产生的种种误会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和原谅，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跟他之间存在着一些障碍和矛盾，这些矛盾或许还牵连甚广，而这些要靠你跟汤和两个人齐心协力来解决，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就该相信他，我只不过是一个路人甲罢了，你实在是不必放在心上。”

    只听得她悠悠道：“我爱他就会信他，琪儿姑娘，你说得对，我跟他之间很难很难，不过我会拼尽全力的。”

    她的反应让我太过意外，我以为她至少也会跳起来骂我一顿，而她却如此淡然，淡然得有些让我措手不及。

    她又道：“琪儿姑娘，有兴趣听么？”

    “什么？”

    “苦水罢了，索就趁今天吐个痛快吧。”她笑道。

    “我爹当时跟郭子兴一起打天下，算是莫逆之交，可人一旦沾染上了名和利就会变，慢慢地他们的争执多了，我爹对郭子兴的独断开始不满，直到彭大赵均用进了城，后郭子兴又推彭大作了盟主，处处牵制我爹，军中最讳猜忌，如此一来二去，我爹跟郭子兴便由最初的盟友变成了今天的水火不容，双方各自培植自己的势力，郭子兴为了拉拢刘福通，把菁菁许给了刘祺，我爹也想培养一个副手，便瞄准了朱重八，谁知却碰了一鼻子灰。”她惨然笑过，又道：“郭菁菁跟朱重八形影不离，旁人便以为他们是一对，而郭子兴却为了势力扩大将菁菁许给了刘祺，爹爹瞅着是个机会，想拉拢朱重八打击郭子兴，却被朱重八拒绝，还说自己喜欢的另有她人，跟郭菁菁只有兄妹之情。”

    “后来，你跟汤和好上了？”我问道。

    “我跟汤和认识很多年了，记得那年他们一家迁到我所在的村子，慢慢混得熟了，便常常一起嘻笑玩闹，或许从那个时候便有了好感罢，可婚姻是何等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我一个小女子自作主张。爹爹的提议被朱重八婉言谢绝之后，便对我失了望，也不再管我，有时候撞着我跟汤和偷偷来往也视而不见，我便以为他是默许了，偷偷乐了好几天，现在看来却是我太过天真了。”说完这些，她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没想到汤家父母也会极力反对？”

    她没有应，自顾自接着道：“我爹背着我跟汤和提出条件，以人力作为交换，要挟汤和为他办事，汤和为了我不惜与家人反目，如此深情，我又怎么会负他！至于他的父母会反对，那是必然的，郭家跟汤家是近亲，刘三娘的睿智，汤将军的忠心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又怎么可能饶过我，所以她找了你来给我难堪也在情理之中，但为了汤和，我可以忍耐，因为比起他所受的那些，这点又算得了什么！”说到这她一脸的坚忍，却又道：“可是，我心疼汤和，他为了我受的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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