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裂变（1）

    我望向窗外，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苍茫的树木隐隐绰绰，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一只云雀，仿佛和星星会合一起了，在绝高的天际唱歌，好像知道人间有喜事将近，我的思绪飘向那寥廓的苍穹，屏息静听这人间最美的绝唱。

    “琪姑娘~”恍惚中听见孙念慈低低地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见孙念慈已披上了嫁衣，手里拿着一把龙纹镜，模样有些痴，柜子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包衣品饰物，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立在她左右，想必是朱重八他们打发人过来收拾准备了。

    “这位便是琪姑娘么？”那两位妇人惊异出声。

    “今天要麻烦两位了，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我点头略施一礼道。

    “我从夫家李氏，人称李嬷嬷，她姓荣，叫她荣嬷嬷便是，姑娘犯不着客气。”李嬷嬷爽朗一笑。

    “两位爷吩咐，让姑娘换上这个。”荣嬷嬷从桌上的那包饰物里拿出一套衣服，我接过来一看，是套青色男装。

    我走至里间，褪下女儿装，换上男装，长发披散下来，已及腰身，拈一丝带高高束起，细细缠绕，再取一片羽巾，草草包上。衣裳有些大，空荡荡的衣袖，瑟缩着细胳膊儿蹑手蹑脚掩在纱帐后向外间张望，两位嬷嬷手脚麻利正在替孙念慈梳妆。

    天色渐渐明朗，约两个时辰，总算妆毕，两位嬷嬷手里各拈着一条轻丝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气喘吁吁，我泣了两杯茶端过去，两位忙立起身行了个大礼接了过去，李嬷嬷望了我一眼，笑道：“姑娘这身儿穿着可真俊，一点不比那两位爷逊色。”

    荣嬷嬷打趣道：“看你这张嘴，姑娘可是女儿身，由得你在这妄论。”

    我走近孙念慈，远山眉，铅粉饰面，双颊上涂有少许胭指，眼里秋波流连，满是女儿羞色。而最慑我心神的是那一双三寸小脚，掩在裙边，更显娇巧可人。曾听人言‘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女子的明眸与纤足能相提并论，确有一定道理。

    她见我定定地望向她，脸红更甚，呐呐道：“念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亲眼见琪姑娘披上嫁纱。”

    “我么？”我苦笑道。

    鞭声由远及近，李嬷嬷又替我整了一下衣襟，我忍不住走到窗边张望，迎亲的队伍快到了。荣嬷嬷最后打量了一番新娘子便搭上了红盖头，孙念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便坐定不再说话。

    朱重八推门而入，正蓝色的美袍服，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若有若无的笑意消散于无形，凭空透出凉薄的气息。

    “我这身好看么？”他瞟了我一眼，笑问道。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皱巴巴的衣服，有些不服气地道：“又不是你娶亲，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你那身衣服是我请人用我的旧衣服改的，怎么在你身上穿起来就那么怪？”朱重八又调笑道。

    我就说这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原来是他的衣服，我作势要脱，吓得李嬷嬷忙跑过来制止，小声在我耳边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这不合规矩。”

    荣嬷嬷站起身道：“约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朱爷先出去候着吧。”

    李嬷嬷这才惊慌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进来了，这可使不得。”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地把朱重八往外赶，徐达在窗边示意我出去，他的穿着与平常无异，朱重八果然臭美，勿自在那花枝招展，我走去，望见他的双眼有些清冷，却依旧是温柔的，他拉过我轻声道：“你待会儿跟在我们身后，刘祺已经部署好了，别担心。”

    “部署？”我小声道。

    “怕孙家暗中生事，当然，这是万一的打算。”徐达温和道。

    “我这样不会被人认出么？”我指了指这身打扮。

    “我倒是想把你给藏起来，省事多了。”朱重八又道。

    “难得热闹，还是跟着瞧瞧罢，她又能闹出多大事，再说我们都在。”徐达笑笑道。

    我向徐达投去感激一瞥，朱重八不痛不痒来了一句：“苏琪儿，你达哥哥真疼你。”

    我来不及出声，就被朱重八徐达拉着隐到墙后，听得徐达道：“新娘子要上花嫁了，让他们先走，我们远远跟着。”

    “不是说要混进去的么？”我不解道。

    “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那样风险太大，所以采取了比较保守的办法，我跟汤和不和，众所周知，不出现也引不起多大注意。”朱重八冷然道。

    “只要等到他们拜了堂，入了洞房，便没事了。”徐达又道。

    “也不知道某人安的什么心，花蝴蝶似的，我看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我叹口气道。

    我跟朱重八你一言我一语地耗着，末了朱重八道：“走了吧？”

    徐达道：“走了，那边来了一拔人，我们混进去。”

    “什么？已经走了？我想看她上花娇来着。”我叫道。

    “你忍忍吧，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朱重八怪怪地笑着，手也不安分地拍上了我的头顶。

    躲过他的魔爪，我翘首张望，只望到了高头大马上某的背影，这十几年，我还是头一次看人成亲，新娘上花嫁，新郎骑着白马来迎接，多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硬生生地让我给错过了。

    今日的蝴蝶谷异常热闹，看新娘由喜婆挽扶着跨过火盆，把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里，鞭声响过一轮又一轮，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两人进了屋。

    隔着层层人群，远远观望，红色的殿堂，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帘幕，金色的彩绘，金色的流苏，暗红色纱窗，各色的纸剪花贴在墙壁上，无一不看出筹办婚礼人所花费的不少心思。

    “坐在正厅最上沿的那个是郭大帅。”朱重八淡然道。

    “这么多人，怕是不安全。”徐达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既然出来，自是做了万全的打算。”朱重八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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