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瞬息万变

    宋时胡宏曾感叹：“风云万变一瞬息。”

    慕清今日可算是完全领会。

    明明前一刻，是敌弱我强一面倒，他们压着敌人打。然而下一刻，形势却徒然生变。

    两支箭羽从路旁林间飞出，直取林亦和青峋，当然，以他们的身手是决计伤不了的，但也让他们不得不退了一步。

    为了避开箭羽，二人厮杀的动作明显顿了一顿，给以杀手们契机，立即猛烈地扑杀上来，于是退而又退，逐渐与马车拉开距离。

    两个主心骨不在，杀手们立刻加强了对马车的攻势，一个杀手趁乱跳上了马车前沿，一剑就朝着车厢内刺去。

    在杀手的箭羽逼退了林亦、青峋第一步时，慕清便严肃了表情，二话不说就拔出身边的佩剑，蓄势以待。这群人接下去的动作更是证实了慕清的想法，因此当有一杀手跳上马车，提剑欲刺向车内之时，慕清已有了准备。

    只见慕清手腕一抖，剑身向前一滑，压制住对方的剑，带得两剑在空中划了个圈，去了对方的剑势，虽没能将其逼退，但却拖延了那么片刻，使得站在他背后的士兵得了时机，一剑送入了杀手的后背心。

    一剑穿，沾血的剑尖自杀手口破出，那杀手低头看了眼透而出的剑，抬头对着面前警惕地望着他的慕清、李沐楚二人森而又诡异地笑了笑，突然复又凭借着最后一丝气力抬起手中的剑，狠狠地对着拉车的马匹臀部一刺，马顿时吃痛狂奔起来，那杀手也因着惯而被甩在了地上，咽了气，没人注意到那死去的杀手最后的表情——一种完成了任务般的轻松。

    看到杀手拼着最后一口气举剑时，慕清也抬起了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反击，却不料这杀手生前最后所做的事让慕清大跌眼镜。

    他跟这马有仇？何至于死前还要给它一下？慕清疑惑地看着那杀手剑劈马屁，还一脸奸计得逞的诡笑。不过，不久她的疑惑就被解答了。

    不知是否是因屁股上的那下太受刺激，那马一声嘶鸣，抬蹄暴走，冲破了人群，拉着马车飞一般地沿路狂跑，很快，便远离了那一块混战区。

    马疯狂地跑着，马车飞速奔驰着，剧烈的颠簸使得车厢内的二人扶着入口边缘才堪堪稳住身子。

    可恶！慕清暗咒一声，一撑车厢壁，尽量维持着平衡挪到车前方，在摇晃中想要索到马的缰绳，但是……

    “不用找了，已经被那杀手砍断了。”

    慕清回头，定定地看着发话的李沐楚，在这个混乱的时刻，这个人依旧是那么的镇定，仿若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浮云飘过。

    “杀马？”慕清望着他问道。

    李沐楚轻笑着摇头：“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你最多是伤了它，却不可能瞬间杀了它使之停下，而马会因伤势偏离原本路线，你也看到了，这段路较窄，两旁的树木也长得壮，一旦偏离，很可能撞上树干，以我们现下的速度，结果只会是车毁人亡。”

    听着李沐楚平静的语调，慕清的心却越发慌乱起来：“那……”

    “跳车。”李沐楚突然侧头看了看窗外。

    “可是……”慕清皱眉，这速度跳下去不会出问题吗？

    “跳车。”李沐楚语气毫无波澜地重复了一遍，墨色眸子淡淡地看了慕清一眼，没有任何的语气和表情，却让人有一种不容回绝的命令感。

    慕清不喜欢别人对她用着命令的口语，但此刻，不知为何，她却因着这种语气慢慢冷静下来，并且，她相信他。

    撑着车厢壁，跟随着李沐楚，一路踉跄地移到车厢后部，慕清抓着壁缘，看着脚下因飞快的速度而模糊了的路面，慕清脸色微白地咽了咽口水，她不怕死，但她怕疼啊！

    “保护住头部，莫用手撑地，我先跳。”李沐楚交代了一句，就准备往后跳下，在看到慕清微微泛白的脸时，他握了握慕清的手，“相信我。”一双凤目饱含温柔，清浅的笑容仿若春日里最柔和的暖阳。

    看着李沐楚跳下，慕清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剑往车外一扔，也随之跳了下车去。双手护头，眼睛紧闭，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去了力道，才停了下来，仰面平躺了下来，慕清微微松了口气，然而——

    “啊！”极具隐忍和痛苦的叫声响起。

    躺在地上，慕清苦着脸用左手抚着自己的右前臂，痛得缩成一团。

    “怎么了？”听见慕清的叫声，已经起身的李沐楚立即快步赶到慕清身旁蹲下，柔声问道。

    “骨折，右前臂，痛！”慕清咬着牙颤声道，对着李沐楚露出一个因疼痛扭曲了的微笑，自己两世为人，也不曾遭这罪啊！

    刚刚扑倒时，便是自己的右臂先着地，若只是平坦的路面，那最多是碰伤或擦伤，可很不幸的是，她的前臂就那么好死不死地装上了地面的石块。现下安全了，她心里一放松，便觉得疼痛无比。

    李沐楚闻言，轻蹙了眉：“让我看看。”说着一手捧起慕清的右臂，另一只手于前臂轻捏。

    “呀！”被碰了伤处，慕清又是一声低叫。

    “还好，不算严重。”李沐楚展了眉，似是松了口气。

    慕清点了点头，刚才她自己也检查了一遍，只是一般的闭合骨折，只需将其固定住，之后差的就是时间了。

    “我扶你起来吧。”李沐楚站到背后，握住慕清的左手，欲助其起身。

    不无嫉妒地瞄了眼除了衣裳有些脏乱全身只有几处擦伤的李沐楚，慕清边哀叹着时运不济，边接着李沐楚手扶的力，站起身来，却不料脚下一阵刺痛传来，身子一歪，几欲跌倒。

    李沐楚正扶着慕清起身，却见慕清突然倒向一旁，他下意识右手一捞，带过慕清的腰，让其靠在自己前。他低下头，正要问，就见慕清侧过头来，一张被尘土沾染的花脸上一副欲哭无泪无奈表情：“脚扭了。”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可歌可泣的绝衰命运啊。

    看着慕清的苦瓜脸，不知为何，他心下愉悦起来。

    “呵，呵呵。”当慕清正沉浸在自我悲戚中时，突然闻见耳边一阵笑声传来，慕清又惊又怒地看向一脸笑容的李沐楚：“你竟然笑得出来？！”

    看着慕清满面愤怒，李沐楚收敛笑意，俯下头，靠近慕清耳边，低声道：“你的样子，很有趣。”

    暖暖的气息吹拂着慕清耳畔，她突然察觉到二人间暧mei的姿势，离得最近的耳朵立马烧红起来，想要推开，但又因脚伤而无法，只能愤声道：“你居然幸灾乐祸！”

    轻笑了声，李沐楚微微离开了点距离：“缓了一阵了，好点了吗？此地不宜久留，你的伤势暂时无法治疗，先离开再说。”

    “嗯”慕清闷闷地应了一声，依靠着李沐楚的搀扶，一步步艰难地往回挪着，“那些人会追杀过来？”

    “还记得刚刚跳上车来的那个杀手吗？”李沐楚边走边问道。

    慕清点头：“我觉得他最后那一招剑劈马屁似乎是故意的。”

    李沐楚轻笑起来：“应该说，他跳上马车就只为了那招‘剑劈马屁’的。”墨黑的眸中流露出笑意。

    慕清挑眉：“怎么说？”

    李沐楚凤目微眯：“他是在其余几个杀手的掩护下才接近了马车，在上到马车车厢之前，他对着马的鼻唇处洒了一把粉末，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成分是什么，但按那马之后的疯狂程度来看，必定是什么使之兴奋的药粉，再加之剑伤的刺激，马才会狂跑不停。并且，在我们所乘的马车冲出人群时，所有的杀手都一致退开，不曾阻拦。我想……”

    说到此，李沐楚停了下，转头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他们这么放心，前方必有埋伏，所以我才说此地不宜久留啊。”

    “既然你已知，为何不早早跳下车去？”慕清疑惑地问道。

    “前面的那段路上，布满石块，若当时跳下，可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了。”他笑着对慕清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透亮，就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有趣的事情。

    “佩服！”慕清回了一个淡笑，依旧默默地挪着步子，心中却是波涛翻涌，在那种纷乱的时刻，还能如此细腻地观察和分析，这天下间能有几人做到？

    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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