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程玮伦加满油之后并没有骑上车就走，而是一路陪着紫菱，他看着安静下来的紫菱，想开口，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紫菱沉默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心中一片茫然。她知道自己是心病，想时时刻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想任妄为，想体验热烈的情感和刺激的生活，她觉得自己这么一直压抑、爆发、再压抑、再爆发下去，一定会疯掉。她从出生开始其实就一直生活在焦虑之中，为了不知所以的未来，为了将来发生的和过去发生的痛苦，她以为她早就放下，其实她从来没有。

    平静的生活只会让紫菱更加想东想西，她很矛盾，为自己而矛盾。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真的在一本书、一部电视剧里；她想为自己而活，又觉得应该为“汪紫菱”而活；她为了家庭幸福不断努力，又为剧情而绝望悲伤……她认为自己就是一只蚂蚁，不停的忙碌，却在做无用功，久而久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假的。紫菱很想迫切的证明自己是确实存在的，当物质不在是追求的时候，神上的欢愉比一切都重要，可她除非自己“制造欢乐”，否则很难从生活中自然而然地体会到幸福。她笑的时候总会想：“我为什么会笑，是我应该笑还是我想笑？”“我是一个提线木偶还是一个道具或者活生生的角色？”“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来？”……这些问题思考多了，让她对周围的事情反映都很被动、很麻木。当盒子里的人知道自己在盒子里，她就会考虑自己是从另一个盒子来的还是从大盒子钻进小盒子。

    有句话讲：“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当人开始思考，特别是思考一些辩证的、唯心的东西时，她的想法、逻辑在“正常人”看来都是很可笑的，就像有人说学哲学的人不是成了疯子就是成了伟人，显然，紫菱现在已经有些“疯”的迹象了。当然，紫菱知道想这些东西都是无意义的，就如同她在上辈子想“我从何而来”、“我是谁”、“我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之类的问题一样，思维不够敏捷，心不够豁达的人，想这些问题无异于钻牛角尖，是自寻死路。可她却忍不住要想，忍不住焦虑，忍不住杞人忧天，更忍不住痛苦，这些所有一切的负面情绪就像一张很大的网，密不透风地将紫菱包裹起来，她只想得到用激烈一些的法子来“以暴制暴”。她真的觉得自己很需要爱，很需要关注，每当家人去关注绿萍，她不会嫉妒、羡慕，她认为那是应该的，因为绿萍才是汪爸爸汪妈妈真正的女儿，而她不是，这样消极的情绪久而久之甚至让紫菱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书中的丑小鸭，不受人待见，可她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受尽了父母宠爱的啊  ……

    身为父母的汪爸爸汪妈妈只是认为紫菱叛逆期到了，毕竟她从小就跳脱活跃，现在这个年龄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做些什么事也不奇怪，只要不过火就好了，至于绿萍，紫菱很小心，从未在她身旁露出过端倪，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只有程玮伦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嘴巴像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而且不是“剧情人物”，才让紫菱在他身边有些安全感。所以每当紫菱压抑到无法忍耐的时候，程玮伦就变成了她的沙包、垃圾桶、树洞。但紫菱也从未给程玮伦提过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程玮伦只是奇怪，紫菱安静的时候可以在房间里坐几天干些无意义的事情，疯狂的时候也会做些没有理智的事情，比如说今天去单挑混混，在程玮伦看来，一条手机链怎么会有她的安全重要，而且以紫菱的格和思维方式也不会做这样奇怪的事，可她偏偏却做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恶作剧或者经意不经意做坏事了，这简直让紫菱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原来紫菱的格虽然也有些怪，但是还是正常的，现在却有些乖戾，真的让他很不能理解，他觉得应该同紫菱好好谈谈。

    紫菱走地很慢，并不抬头，好像地上有金子似地。

    程玮伦嘴张了又张，还是道：“紫菱，你究竟怎么了？事情不能说出来好好解决吗？为什么非要憋在心里呢？就算是解决不了的事情，但是至少你可以说出来倾诉一下吧？”

    紫菱停下脚步，直接开口道：“我很小就知道我爸爸背着我们和一个女人在外面生了个私生女，而且觉得这个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会让我们家分崩离析，会让我们每个人都非常痛苦，但我觉得他们都是无辜的，所有人，包括去外遇的爸爸！”

    程玮伦楞住了：“紫菱，你在说什么？”

    紫菱继续望着路面：“我再说我的生活啊，你不是叫我说吗？我爸爸妈妈也许并不相爱，我们母女三人可能会因为爸爸的情债而被抛弃，那个让人唾弃的小三你知道是谁吗？是雨珊的阿姨沈随心。那个可怜的私生女你知道是谁吗？就是雨珊啊。你瞧，这个故事很恶心对不对，就和电视剧里的苦情戏一样，不知道真实之前，我和绿萍有个完美的家，雨珊也有一个，当真实的丑恶暴露出来，后果谁都受不了，大家会一起崩溃一起痛苦，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程玮伦被紫菱的话震惊了，特别是当紫菱的声音平静地像是说其他人的事情的时候，他觉得这真的很不自然，很诡异，正在他想开口询问时，又听紫菱道：“等事情挑明了，我妈妈就会恨我爸爸，说不定会和爸爸离婚，而爸爸也很想和妈妈离婚，这样就可以补偿他的另一个‘家庭’了，我和绿萍还有雨珊的家，会全部破碎，就像镜子掉在地上，‘咔’一声，全碎了。”

    紫菱抬起头看着程玮伦：“大师兄，你说我把这些事情公开好不好，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一个人痛苦，不如大家都痛苦，早痛苦完早点结束，我觉得我一个人痛苦很难过，大家一起痛苦还有个作伴的。”

    程玮伦看着紫菱一脸认真地说着如此可怕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他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紫菱笑笑：“是啊，爸爸不知道他有个沧海遗珠，妈妈、姐姐也不知道，雨珊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别人，只有我和那个女人知道。你想说如果一直瞒着行不行对吗？但那是不可能的呀，我其实也很害怕，害怕自己什么都失去，可是早死早超生对不对，拖得越久我就越痛苦，我真的无法再保守这个秘密了。”因为她既不想让沈随心和刘雨珊和汪爸爸成为一家人，也不想嫁给费云帆那个不之所谓的花花公子，更不想绿萍断腿、汪妈妈痛苦。她有太多太多的不想了，就算是提线木偶，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剧情难道还要把她捆绑一生吗？她一定要挣脱命运，无论是为自己、为绿萍、为雨珊、为爸爸妈妈……

    不得不说紫菱此时是很悲观的，她这些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她只是很害怕即将到来的剧情，很害怕能预知或者不能预知的将来罢了。她始终认为自己穿越到qy剧情里，只是为了重新活一次，可是无论是为人子女的责任，还是十几年相处下来的亲情，都让她不知不觉把改变剧情当做一种使命，让她压力很大，喘不过气来。这些事情她又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只能时不时爆发一下来调节情绪，她知道自己的心理是不健康的，她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也解决不了“穿越”还有“剧情”的问题啊。

    所以当这次程玮伦又一次问她的时候，她终于把在心中徘徊了数千次的话说了出来，无关其他，紫菱只是想放松，想解脱而已，她真的是很累了。

    看着紫菱的样子，程玮伦沉默了，他有些后悔让紫菱说这些，那是家事，他就算是紫菱的好朋友也没办法干涉，可是，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两个人的痛苦，让他帮紫菱分担一些也不错。他知道紫菱的想法，如果汪爸爸汪妈妈相爱，这件事曝光还有缓和的余地，如果汪爸爸不爱汪妈妈、亦或汪妈妈不爱汪爸爸，这件事很可能会鱼死网破，就像紫菱说的那样所有人一起痛苦。紫菱和绿萍虽然已经大了，她们也很理智和懂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对父母分开一个家散架会平静的看待，就算真的能和平解决这件事，给家人所造成的痛苦也不是一两句话所能说清楚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紫菱她甚至不能为父母做决定，她不知道父母在这件事情上究竟会有什么看法和反应，所以她从小到大一直那么压抑，表面上看起来很乐天，但这件事在她心中一定翻滚了无数遍吧。

    程玮伦觉得紫菱很坚强，对事情的看法也比较理智乐观，但家庭悲剧她身在其中反而看不清方向，他对紫菱道：“你把事情想的太坏了紫菱，往好的方向想想看看吧。”

    紫菱听到程玮伦这么说并不领情：“凡事都要往最坏的地方打算，我也想往好的地方想，沈随心还有刘雨珊如果一辈子不出现，我们家会一直平静下去，或者，等爸爸妈妈都垂垂老矣，这个消息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的时候才被大家发现，但是，这对沈阿姨还有雨珊并不公平吧，而且，你看，这个城市那么小，我都能遇见雨珊，爸爸也一定会遇见沈阿姨的。现在说算是早做准备，等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就不会那么被动。我原来想着一直等到事情自然而然的被发现（按剧情走），但这样真的很不符合我的个，我思考了无数遍，拖着对大家都没有一点点的好处，事情不解决，就会像一个炸弹一样，现在说出来还能找办法解决，将炸弹清除，这总比等着炸弹爆炸的要好。”

    程玮伦听着紫菱的分析，也不得不认为她说的对：“那你想好先给谁讲没有？”

    紫菱不吭声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费云舟叔叔。他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他更了解他们的想法和处事方式，如果他先知道的话也许能有缓和的余地吧。”

    这件事说复杂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三流言情剧里一个男人有了家庭还外遇，然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有了个孩子的故事，但如果身在其中就能感到挣扎和痛苦，程玮伦看着紫菱几乎具现化的影很为她心疼，他不知道紫菱原来有这么多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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