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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或许真是老天开眼,第二世,他生于将门世家。

    护国将军杨天卫一生戎马,名声赫赫,却因杀气太重,克妻克子克亲友,年近五十才终于有后,却也不见娇惯,依然秉持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原则,天还没亮便拎他起来,丢在大院里练功。

    他那时还是小儿心性,满心都是隔壁街上卖糖葫芦的老头儿,以及对门小姑娘手里的贴画。天气炎热,他披着一身马褂,两根瘦干干的胳膊挂在外头,上头缠着特制的布铁片,沉甸甸的,一天下来再抬不起手。

    可若是就此倒下,定会被那严厉到不近人情的父亲责骂……他噘着嘴,暗地咬碎一口银牙,竟然也一天天忍了下来。

    等到他能一动不动的扎稳马步,父亲又寻来一根木棍,每日挥动白下有余,接着又是骑术、弓法……翻来覆去的过了几昼寒暑,身上大大小小受伤无数,轻则擦皮出血,重则伤筋断骨。

    亲娘早在出生后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身边只有一个近乎魔鬼的父亲,这杨家独子从小到大没当过一天的少爷,别家孩子忙着翻墙跨院四处捣蛋的时候,他却在后院里与木桩互搏。

    常年日积月累的锻炼让他的个子要比同龄人高,只是天生骨架太小,偏瘦的身材上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在阳光下映着汗水的光。

    人人都夸杨家独子是个可塑之才,小小年纪如此刻苦,将来必有大用。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若有选择,他想要更自由的活。

    等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乱打破了所有平静,边关传来急报,南蛮八大部落率兵七万,直逼国土;反观朝中太平多年,虽国库充实,也一直有养军队,奈何老将们退的退死的死,新人又大多稚嫩未退,不堪大用。

    于是他年近古稀的父亲持着祖传下来的半块虎符,立下生死状。

    那一年他十四岁,第一次见到北漠的风沙,漫天黄土几乎要将他脸都吹夸,烈烈日轮一照,直让人睁不开眼。

    可他必须睁眼——若是不睁,便躲不过那差点将他劈成两段的雪亮刀光。

    刀光剑影里走上几趟,哪能毫发无伤?等他习惯了刀剑无眼,却也免不得造人暗算,差点去了半条小命,还是身边的士兵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用肉体替他挡下次次攻击……战友的鲜血漫进眼里,将世界化作一片赤红。

    他不敢死,他不敢辜负了那些为救他而逝去的生命,于是咬着牙关,坚持到被父亲从尸堆里刨出来的那一刻才彻底昏迷。

    再睁眼已是两天过去,他躺在军帐里,浑身充斥着中药的苦味,绷带乱七八糟的缠了一身,连转头都困难。

    而他一向不吝言笑的父亲则守在床前,身上披着还未来得及褪下的甲胄,肩头的部分已被血色浸染,上头隐约能看见刀刻的划痕。

    杨天卫就那么沉默的站着,如一座大山镇在他心头,虽然压抑,但有如此安心。

    他眨动着有些模糊的眼,许是屋内光线太暗,他看见父亲鬓边的白发更多了些,眉眼间的皱纹也愈发深刻。

    当年不可一世的护国大将军老了,有半只腿跨进了棺材,另外半只踩在人间,是为镇住那些阴魂不散的魍魉。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眶微热,鼻腔的酸意几乎盈满而溢,却又被父亲一只手重新按了回去。

    杨天卫的手很大,也很硬,裹着一层厚厚的茧……这是双杀过人、提过枪、牵过马的手,却唯独不曾拥抱过他。

    如今这只手按在他的胸口,隔着绷带,压在他的心脏上。

    那仿佛是将整个家国的重量,让他不得不张大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眼泪变这么被生生憋了回去,满面通红间,他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那是他体内杨家的血在沸腾。

    一将功成万骨枯。

    四年后,当年的将领终归化作枯骨中一员,他披上父亲的甲胄,挂上杨家的帅旗,从那只坚硬的大手里接下代表着半边江山的虎符。

    他将父亲的骨灰撒在茫茫大漠黄土,将生前的配枪立在将军帐前,风沙吹拂着红缨飘扬,银枪雪亮不减当年。

    十九岁那年,他终于平复边关战乱,还不等松下口气,京城却突然传来了皇帝暴毙的急诏。

    先皇一生勤恳执政,虽多疑好权,但也算个明君,如今膝下共有三儿两女,却分权太平,太子秦王二皇子晋王各执一半江山。

    双龙夺敵之战已摆上台面,两方党政水深火热,待他安顿好手边事宜,回京途中却接到探子来报,说是晋王起兵造反,已经杀到了紫禁城外。

    他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的杀到城内,却只赶上一面残局,晋王为禁军所杀,秦王则重伤昏迷,听说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剩下一地旧臣哭嚎不止,道国家气数已尽。

    他对此不闻不问,跨过一地老朽的身躯,踏过被鲜血泼红的阶梯,直直杀入五皇子祁王所住的偏院。

    大门被一脚踹开,被乱刀砍死在门上的尸首倒了下来,被他用长枪挑开。

    “祁王陛下……祁王陛下……”

    他高声叫着,厚实的靴底碾过僵硬的尸骨,染血的银枪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轨迹。

    晋王殊死一搏的同时,也没想放过自己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弟弟,估计也怕是翁蚌相争后渔翁得利……他乱七八糟的想,一枪捅烂了主卧的门锁,杀了进去。

    不算特别宽敞的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却几乎让人窒息,他瞪大眼,看着那床铺之上叠加的三四具尸体,连忙上前将其掀开。

    最上面的一具是一个中年人,长相被血模糊不清了,腰上挂着别院的令牌,被一把匕首从后穿心。

    中间那一具是一个妇女,有些微胖,肠子被人刨开,内脏撒了一地。

    剩下两具则是一男一女两名侍童,年纪轻轻,苍白的小脸上已无血色……他令人将其搬开,将奄奄一息的祁王从尸堆里挖出来,抱在怀里。

    与那两位年近三十的皇兄不同,祁王的生母地位低下,生下他后便难产而死,皇帝好权,并不想要太多儿子,于是祁王从小就被养在这偏远的殿中,几乎极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如今祁王不过刚满十三,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此时闭眼靠在他怀里,轻的近乎毫无重量。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祁王还活着……像是狠狠松了口气,他抱着浑身是血的五皇子离开这间屋子,下属上前问如何处理那四具尸体,想起这四人为保主子不惜以身体遮挡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厚葬。”

    整个宫廷内一片血腥,唯有先皇所居住的养心殿还算平静,那两位皇子互斗,到底没人打破父皇的安宁,如今他却抱着昏迷不醒的祁王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又小心至极的放平在榻上。

    将厚重的甲胄暂且卸下,他搓了搓沾着血沫的手心,小心翼翼的解开祁王的衣带,还不忘吩咐下人,“传太医过来。”

    少年人的身子未免太过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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