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所谓主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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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台行44-第四十四章所谓主位（中）

    牧碧微和阿善听着小女过来说了前殿的情景，都是一笑，阿善道：“柳御女果然乖觉。”

    “她口齿素来伶俐。”牧碧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我不过叫了她们赏菊，她们倒是直接把话说开了，真正扫兴。”

    小女小心翼翼的问：“奴婢去阻止她们议论此事？”

    “不妨事。”牧碧微笑着摇了摇头，对阿善道，“晾了这些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且过去罢，不然怕是到了前头，她们连说辞都一套套准备好了，听着怪没意思的。”

    阿善自然不会反对，侍者忙上前检查牧碧微的装束仪容，见无误，这才退下，在前引路。

    前殿里唧唧喳喳的议论一片，话里话外都是在斥责林良人没良心，同时或委婉或直白的表明自己对澄练殿的忠心，素歌走进去不高不低的道了声：“娘娘就要过来了。”

    一群人却赶紧噤了身，纷纷叫身边女替自己看看鬓发衣着可是整洁，遂一起屏息凝神的等待着。

    过了片刻，屏风后传出环佩叮当声，婆罗冷香袅袅袭来，就因素绣、素丝亲自前行引路，牧碧微身着桃红遍绣缠枝芍药对襟锦衫，芍药的花蕊都是金丝特特描出，纤细妙，虽无日头，行走之时也赫赫生辉，腰上绛紫厚缎带，金镶玉勾，下系群青六幅湘水裙，裙上绣着朵朵落梅，那梅蕊却都是一颗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或粉或白，姗姗可爱。

    她难得起了严妆，面施飞霞，描黛眉，染朱唇，点圆靥，额上一抹蕊黄，眉心飞鹤翠钿，鬓前藤萝斜红，乌发梳作凌虚髻，对玉珈，发髻正中一支碗口大的宝石发簪，却是玉石与金箔打造成一大二小三支芙蓉花的模样，花蕊里坠下一挂三串的珍珠流苏来，堪堪落在了翠钿之上毫厘处，与耳上寸长的滴水墨绿珍珠彼此辉映。

    牧碧微容貌柔弱清雅，平时少作严妆，更不多用钗环，但她究竟出身不低，又在闱被簇拥了两年，这身装扮虽然光华灿烂，却也没能抢了她的气势去，被众人簇拥着在殿上坐下，又有跟随而来的侍者捧上瓜果糕点，并送上茶水。

    这中间众人都维持着施礼的姿势，却听上首茶盖碰着茶碗的声音断断续续响了片刻，也不见牧碧微叫起，见状，众人心中忧虑又加了一层，只是这会谁都知道牧碧微心情不好，就连柳御女也不敢贸然抬头打趣。

    如此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众人都觉得摇摇欲坠时，才听素歌道：“娘娘命你们入座。”

    众人如蒙大赦，却也不敢忘记谢恩。

    待众人都回了座，再向上首看去，却见牧碧微把茶碗往面前长案上一放，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众人才缓了些的心弦顿时又被拉紧，就听牧碧微问左右：“不是叫大家过来赏菊的么？菊呢？”

    挽袂忙道：“奴婢方才已经使人去了，想是就要到了。”

    众人原本以为牧碧微晾了她们这许久，今儿怕是连个客套也没有就要直接问罪敲打的，不想牧碧微这会来了，却直接说起了传她们过来的借口，她们都猜不出牧碧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心想难道牧碧微方才晾的那一场就算敲打过了吗？

    这么想着，大部分人都放松了下来，有个胆子大的美人便试探着道：“听说娘娘这儿的菊花都是娘娘亲自带着西平公主从菊圃挑来的珍品，妾身们若非得着娘娘恩泽怕是还没这个机会见识呢，怨不得大家都羡慕咱们有娘娘这样仁德宽厚的主位。”

    牧碧微闻言看了她一眼，认出是吹花阁的段美人，这段美人鹅蛋脸，弯眉大眼，朱唇粉面，挽翠髻，簪绒花，穿着绀青色底绣忍冬的装，眉眼之间很有几分灵动之气，她平常到澄练殿的次数不及柳御女多，但也算比较殷勤的人了，.子却比柳御女更急些，所以这会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段美人说了这番话，众嫔包括柳御女都赶紧竖起了耳朵，惟恐漏听了牧碧微的话，不想牧碧微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淡淡道：“段美人既然感兴趣，一会便好生看着罢。”

    这话似乎别有用意，但段美人琢磨了一下却有些茫然，正在众人心里想方设法的揣摩时，却见素帛从殿外进来行礼，身后跟着一个衣裳半旧不新的女，两人手里都是空空如也，压就不见什么菊花珍品的影子。

    还在迷糊，就听素帛禀告道：“娘娘，小菊已经带到。”

    “嗯。”上首，牧碧微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素帛便知趣的起身退到一旁，只留小菊一个人跪在殿中，听清了这女的名字，众嫔顿时明白过来，脸色都是一变！

    就听牧碧微淡淡的道：“林良人从前一贯老实得紧，她位份不高，虽然同在长锦，可你们之间也未必很熟悉，怕是她身边这女，你们看着有些儿眼生罢？”

    听出她咬重“老实”二字，众嫔心里都将林良人骂了个半死，忙纷纷离座跪倒，表白心迹道：“林良人忘恩负义，亏得身边女知道好坏，才没叫娘娘蒙受冤屈，妾等无用，平素都没察觉到她的狼子野心，才叫娘娘在华罗殿里受了委屈！”

    “林良人已经被陛下罚过，你们这是做什么？”牧碧微闲闲的说着，命她们还座，这才继续道，“本身为主位，照顾你们本是应尽之责，今儿个正式赏菊之前，将这小菊召来，却也是为了汲取林良人的教训……”说到这里，牧碧微轻叹了一声，面上露出不解与失望之色，“你们进都比本进早，论年岁，本还没你们年长，这主位也不过做了两年，本平常又忙于照料西平公主，难免对你们有什么疏忽之处……”

    柳御女赶紧道：“娘娘这话说的，妾等哪里担待得起呢？从前长锦里没有主位，同样是嫔，咱们进进出出都比旁的嫔要低人一头，无非就是因为没有主位庇护的缘故，自打娘娘到来，咱们如今出入却都比那些个有主位的嫔还高一些，这都是因为娘娘福泽深厚，连带着咱们这些里人也得了娘娘的恩泽呢！”

    陈世妇虽然是长锦里除了牧碧微外位份最高的，但她一向言辞弱些，开口前想了一想措辞，却叫赵才人抢了先，脆生生的附和着柳御女道：“柳姐姐说的极是，要说主位，嘉福与晏呢可不也是早早就有了主位？可颜充华也好，崔列荣也好，论到对里人的关怀福泽哪里比得上咱们娘娘？从前，咱们都觉得分到长锦住实在是命苦，一直到遇见了娘娘，咱们才晓得自己却是先苦后甜的命呢！”

    她们两个带了头，众嫔都觉得寻到了切入点，纷纷出言赞美牧碧微，直将她说得光风霁月仁义无双，俨然就是众嫔的再生父母一般，牧碧微淡笑着端坐而听，既不见厌烦，也不见多少欢喜，待众人都至少夸赞了自己一番，又或留痕迹或不留痕迹的表白了忠心与感激，才淡然道：“你们也不必这样感激本，本昨晚细细回想了下，这两年来虽然做事都是按着规矩，但因西平公主身子弱，本是她母妃，不免要多多心，却到底是没有将你们十分上心的，也怨不得林良人会对本不满……旁的不说，昨儿个在华罗殿里，看到她身上衣裙就没个新模样，本辗转一夜，思来想去，究竟是自己这个主位做的不好的缘故。”

    “娘娘可别被那林氏装模作样的给骗了！”这次却是段美人抢在了柳御女之前，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叫了起来，“按着里的规矩，良人每季可以分到的衣料，内司那边早就送到梨雪庭了！那林氏分明就是有意陷害娘娘，这才故意不穿的，此事查个档便知，妾身住的吹花阁离梨雪庭不远，素丝姑娘亲自送了两处的衣料，妾身亲眼所见，哪里会有假？”

    柳御女慢了一步，此刻便道：“娘娘请看这小菊，乃是林良人的女，穿的上襦也是八成新的呢，娘娘节俭，平常衣裙五六成新的，在后殿里妾身也常见娘娘那么穿着，那林氏是小菊的主子，慢说是在梨雪阁里不该穿的比小菊还不如，昨儿个她可是离了长锦要往御花园里赏景的，既然是出门，等闲人哪有不拣了新衣穿的道理？”

    陈世妇这会终于寻到了机会接话，她郑重点头：“柳妹妹说的对极了，可见那林氏出门之前就是不怀好意，这才故意穿的破烂，分明就是存心去丢娘娘的脸，想在污蔑娘娘之余，还要栽赃娘娘委屈了她！这贱婢好没良心！好狠毒的心肠！”

    眼看众嫔都是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恨不得追到永巷里去寻林氏的麻烦，牧碧微这才笑了一笑，和蔼可亲的道：“本知道你们大多是好的，即使本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想来你们也能体谅……”

    “娘娘对妾等已经是体恤怜惜了，先不说娘娘还抚养着西平公主，公主殿下年幼，正是需要娘娘悉心陪伴的时候，咱们怎么还能叫娘娘心？”这话却是要由长锦里唯一的一位世妇来说的，是以没人争抢的情况下，陈世妇捏着帕子端端正正的说道，“就说娘娘自己，一面要服侍陛下，一面为长锦上下劳，只看娘娘入主长锦以来，除了那没良心的林氏，谁身上不是出出进进一身光鲜，连胭脂花粉都比旁的里要好上几分！咱们若还要对娘娘说三道四，那当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真真是活该挨上五雷轰顶才是道理！”

    众嫔都纷纷随之赌咒发誓，将林氏唾骂得不成样子。

    牧碧微嘴角的淡笑终于转浓，却仍旧坚持道：“虽然如此，但还是叫小菊来说一说林氏平素的日子如何，若是本有错，也好叫本改之。”

    众嫔闻言对望几眼，心想牧碧微这口气到底没出完，这是要借小菊之口继续宣扬林氏的无耻，并敲打她们呢，只是她们见牧碧微真正坚持，也不敢再阻拦，都琢磨着一会小菊说起来自己怎么变着法子声讨林氏好叫牧碧微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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