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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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台行53-第五十三章月光（下）

    含光殿！

    桃蕊惊道：“可那欧阳氏不是早就……早就……”

    “她是被废弃了，可不是死了。”何氏冷静的说道，“昔日骄行中的昭训娘娘，被以谋害人、嫉妒成的罪名贬为美人，搬出含光殿，住到了偏远的兰林！问题是她可还没死！”

    她叹了口气，难掩失落与懊悔，“欧阳氏一直以来都骄横霸道，论心机也不过尔尔，更不是什么擅忍的情！她身边要不是有个年长又沉得住气的邵氏，不必等到本出手，右昭仪就能借陛下的手料理了她！所以她被废弃后，本也把她丢到了脑后，可是谁能想到她竟在兰林里苦苦熬了两年，至今没死不说，还报了当年之仇呢？”

    桃蕊怒道：“如今她也不过是个美人！当初还是昭训的时候，娘娘都能收拾了她，何况这会？”

    “正因为她如今不但是美人，而且也没什么圣眷了。”何氏冷静异常，缓缓的道，“本即使猜到了她的所为，却也没办法她！”

    “她是欧阳家的女儿，太后的外甥女，先前她被废弃，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多少清楚！何况那却死香毫无痕迹，唯一的破绽是血会短时间变紫，可你们收拾的时候就又变了回去，即使拿到陛下跟前，也已经查不出来了，或者说，太医也不敢查出来！”何氏一字字道，“有太后在，陛下除了享乐旁的又不爱管，有哪个太医，会冒着得罪整个欧阳家的危险，来告诉陛下？”

    “欧阳氏可是太后亲自点进的！她谋害人，还可以说是陛下宠爱牧氏，所以重罚了她，可谋害皇嗣这个罪名……”何氏淡淡的笑了，“别忘记当初里两位有孕的妃子同一天的难产！那是陛下与太后之间难去的芥蒂……若欧阳氏坐实了谋害本腹中之子的罪名，那陛下会怎么想太后？可陛下也不可能杀了太后，但这么一来，太后非杀了本不可！”

    桃蕊委屈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本判断那却死香，还有一个缘故。”何氏幽幽的道，伸手抚上了比之往日衰老糙了许多的面颊，轻声道，“孕中本是生机勃勃，那却死香却是污浊死香，所以孕中嗅了却死香的人，除了小产之外，容貌也会加速衰老！不然，世家底蕴，尽多的是叫本没了子嗣的东西，又怎么会偏偏用上这却死香？”

    “娘娘！”桃蕊又惊又怒，含着泪道，“娘娘容颜衰老竟是为此？难道……难道此物就没法解吗？”

    何氏低笑：“怎么没法解？”她眯起眼，看着帐外的月光，慢慢的道，“你没发现，本虽然一向喜欢这月光，但从小产后，却一直没再照过了吗？”

    桃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看见了殿外风过之后树影一阵摇晃，影影幢幢之间，那原本只是冷清的月华也带进了几分糁人，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下，吃惊道：“娘娘说什么？”

    “这香是死香。”何氏悠悠的道，“要解去它其实很容易，因为它在月下会自己挥发殆尽……”

    桃蕊一怔：“那娘娘为什么……”

    “因为若是用这个方法解了，虽然可以恢复容貌，却再也不能有子嗣了！”何氏凄然道，“所以，本思来想去，究竟下不了这个决心……桃蕊，你说，本该怎么做？”

    “娘娘，难道没有别的方法？”桃蕊近乎哀求的问道——何家的门楣放在了那里，就是何氏早年盛宠时，何家也没能够入朝，靠娘家，何氏是不可能的了！闱中，敌人大把，却无一个盟友，更何况，外臣中，不提欧阳家、牧家，那天子近臣聂元生……论宠爱，何氏即使如今恢复了容貌就能够重新得宠，可若无子，将来日子怎么过？

    何氏轻声道：“有啊！”

    桃蕊还不及高兴，却听她苦涩道，“前朝有一种大秦来的名药，可以解除万毒，却万金难求，当年，那牧氏与她的母一起中了离恨香并黄栌之毒，她中的尤其重，却能够活回来，恐怕就是因为牧家在前魏时极得魏帝信任，祖上赐了那样的药下来……但这样的药极为珍贵，就算牧家曾得魏帝赏赐，恐怕也就那么一份了！”

    她叹息，“善恶终报，本并不惧怕，只不过不曾想报得这样快而已！”

    “即使牧家没了那样的药，可是娘娘如今还年轻，何家也有钱，区区万金并不算什么，使了人慢慢的找不行么？”桃蕊哽咽着问。

    何氏笑了：“本能等，可宝娘这样快的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若是次子，这一个孩子能等么？”

    桃蕊怔道：“三娘的次子过继给已故的二郎君，这不是早先就说好的么？今儿个听夫人和三娘的意思，牧家也没有翻悔啊？”

    “他们不翻悔，却不会帮忙。”何氏幽冷道，“牧家子嗣不兴，别说嫡子，就是庶子庶女，如果有，也定然不肯随便过继的！在这件事情上，何家一定不肯同意，你没听夫人说的话吗？陛下才一个月没到本这里来，外头何家就坐不住，打着想再进人的主意了！更别说在本族子孙昌盛的情况下，叫外甥过继！”

    说到末了几句，何氏用力捏紧了拳，眼神冰寒！

    桃蕊吃惊道：“这才一个月而已，他们怎么就知道了？难道？”她忽得一个激灵，辩解道，“奴婢们绝对不敢背叛娘娘啊！”

    “本知道！”何氏并没有怀疑她，摇了摇头，淡淡的道，“这里恨本的人多了去了，就算闱消息传递不便，那聂元生不是至今出入闱不禁吗？以他为人，恐怕没少向何家拿本的消息换银钱！”

    “何家如今连放弃本的主意都打了起来，若本还不能复宠，别说过继之事，怕是连阿娘都要没立足之地了！”何氏咬牙切齿道，“这等凉薄人家，本怎么就这么命苦——”

    桃蕊惶声道：“可是娘娘，牧家纵然不肯管这件事情，到底是说好的事情，总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嘿！”何氏却比她想的远，“用舆论逼他们出手也没用，姻亲到底是姻亲，这件事情上，按着大义名份，他们以权逼迫了何家，才叫做逾越无礼呢！而且牧家怕是乐得看本在这眼节骨上失宠！回头过继不成，牧家多留个嫡子正好！”

    桃蕊哭泣道：“可是拖上一拖……”

    “拖不得！”何氏悠悠的道，“拖上多久呢？若是三年五年都寻不到那解药，就算本还能撑，可你别忘记，小孩子总也要长大记事了，何家与牧家对比一下就知道该选择谁家，那笔银钱又算什么？海郎到死连个官身都没有，牧碧川如今已经是上州司马，还有个尚书令的父亲为朝中重臣！一旦给了牧家时间，将他教导得死活不肯过继……到时候怕是勉强入了族谱也是个乱子！当初和牧家说的是次子，又不是说一定要个嗣子，只要把这个次子教的不同意过继了……咱们又能如何？！”

    她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必须在小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把事情定了，有了名份，才能慢慢的引导教诲，好使他不要那么怨恨……怎么能拖？嗯？”

    桃蕊含泪道：“可是娘娘，皇嗣……”

    “皇嗣也未必一定要自己生的。”何氏怅然的隔帐望着不远处的凄清之色，低声道，“去了一个龚氏，这满里，本不信寻不出个知趣的来！可海郎的嗣子，却就这么一次机会！”

    闻言，桃蕊狠了狠心，到底把话说出了口：“娘娘这样急着解去却死香的毒，无非是为了三娘子这样快的又有了身孕，若是三娘子这一胎是个女郎，或者忽然没了……”

    她剩下的话被何氏突如其来的凌厉一瞥看得再也说不出来！

    何氏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方慢慢的道：“你给本记住——本当初学琴棋书画也好，练歌舞也好，入争宠也好，不是为了何家，而是为了阿娘和海郎、三娘！”

    她缓缓闭上了眼，“为了他们，本不怕任何报应，也不在乎作再大的孽！可本……却绝不会对他们任何一人下手！海郎死了，如今，本同母所出的，只剩了三娘，本宁可自己终身无所出，也绝不要她受半点伤害委屈！！”

    桃蕊到底是她的陪嫁，虽然看出何氏已经怒到了极点，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了一句：“可三娘左右已经有了一子，何况牧家不比里，三娘纵然小产了将来也未必不能再有，但娘娘，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啊！”

    她话音才落，却听得“啪！”一声脆响，竟是何氏猛然直起身，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下何氏几乎用尽了全力，直打得桃蕊眼前一片昏花，半晌方觉得鼻下淌出温热来，她不及擦拭，死死抓住了榻沿，叫道：“娘娘就是打死了奴婢，奴婢也要说这句话——三娘的一个孩子，凭什么换娘娘的一生无子？！”

    “因为本是长姐！”何氏复一个耳光重重掴到了她脸上，将桃蕊打得向后仆倒，一直倒在了冰冷的殿砖上，方听何氏一字字清晰的道，“自小，本宁可自己受再多委屈再多苦，也不叫他们有半点儿吃亏！若非本心太急，催着海郎才束发就离家历练……他又怎会死在雪蓝关？本恨牧家、恨柔然，可最恨的，却是自己！”

    末了一句，何氏语声颤抖而呜咽，她慢慢的道，“本因着自己的决定，已经害死了唯一的亲弟弟！你如今，是要本连剩下唯一的亲妹妹……也要伤害吗？！”

    她语气森然的道，“本的错，本作的孽，本自己还，绝不波及阿娘和宝娘一星半点！”

    桃蕊艰难的抬起头来，向榻上看去，却见何氏只着中衣，赤着双足，也不看她，就那么义无返顾的、一步一步，挑帐而出，向殿窗边的月中走去……

    静悄悄的夜色里，蓦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厉呼：“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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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何氏其实真心是个好姐姐

    悲剧的是

    她遇见了何家这么个奇葩又纠结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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