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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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钟老夫人站在寂静的庭院中,月光冷冷洒在她手中的弯刀上,刀光如雪,冷冽照人。

    她虽已年迈,身形却毫不佝偻,如同枯老的劲松,仍旧挺拔。

    赵凤岐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显露,他毫无声息的走近。

    赵凤岐走至她身后一丈处,才开口,“夜深露重,老夫人还不歇息?”

    钟老夫人眸光一闪,缓缓转身,定定的望着他,“赵凤岐……阁下的名字和魔教教主略像呢。”

    赵凤岐:“我是他哥。”

    钟老夫人:“……”

    赵凤岐:“?”

    钟老夫人轻咳一声,“原来魔教教主竟还有个胞兄,没想到你这么轻松的就承认了,说来连化名也没有用,这样的行事风格,倒不得不让人想起魔教的老教主呢。”

    魔教除却地址隐蔽,行踪隐蔽,继承人的存在也很隐蔽。

    事实上武林中,尤其是正道,很大一部分都不知道赵凤岐这个人的存在,他甚至没在武林中正式露面。

    而且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年来魔教之人对他也是讳莫如深的,贺兰拦春一个右护法,对赵凤岐都知之甚少。

    赵凤岐凝视她手中的弯刀,“大约四五十年前,魔教狂花州坛主姓莫,自幼陪伴教主长大,甚得信任。所以虽是奴仆出生,却年纪轻轻就登上高位。但是三十多年前,她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去向,有人怀疑是被仇家杀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寻觅无果,最后判定死亡。”

    钟老夫人面无表情。

    赵凤岐也冷冷看着她,颜色本就淡的眼珠在月光下有些诡异,“竟然没有人想到,那位善使弯刀的莫坛主其实本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嫁人生子了。大约是她平日忠心教主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吧,况且也没有人相信,有人能瞒过老教主。”

    钟老夫人声音有些喑哑,“那是因为教主无意追究。”

    赵凤岐:“可是懒得追究不代表不会追究,只要到了莫坛主所在地百里范围内,看教主催不催动她身上自幼埋下的食心蛊,才知道教主有没有意追究。况且,现在的教主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钟老夫人握着刀的手指很用力,用刀到泛白。

    所谓食心蛊,是许多养蛊之人爱用的用来控制人的蛊虫,流传既久且广,而能够流传这么久,自然是因为其至今仍是最有效的控制人的方法之一。

    魔教就有在贴身仆婢们身上下食心蛊的习惯,食心蛊一但发作,蛊虫食五脏,腐六腑,痛彻骨髓,并且兼有追踪之效,只要蛊虫在身,天涯海角母蛊也循着感应找到人,一但进入百里范围,即可催动子蛊发作了。

    看着紧张的钟老夫人,赵凤岐状似无意的道:“更不是赵凤举。”

    钟老夫人手指一松,“您的意思是……”

    赵凤岐:“赵凤举叛教,我已接过教主之位,我此行正是要捉拿他归教处置。他本无权究你叛教罪名,只要你与我通力合作,帮我做几件事,我便解你数十年来心头隐忧。”

    钟老夫人神色略有松动,“纵然你有教主之名,母蛊却在赵凤举那里,魔教规矩,实力为尊,你要如何解我隐忧。”

    赵凤岐:“莫坛主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办法,明日我便可替你解蛊。”

    钟老夫人沉默片刻,单膝下跪,“属下谢过教主不杀之恩,但凭教主差遣。”

    赵凤岐淡淡道:“不敢,钟老夫人请起。”

    钟老夫人正是魔教多年前失踪的莫坛主。

    作为钟家媳妇,她在江湖中的成名之役,大概也是她唯一一次出手,这都是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武功的来路被人看出来。

    甚至当时和她交手的人中,就有人认了出来,只不过还没说出来,就被她一刀斩断了脖子。

    有所怀疑的人,也都不在人世了。

    谁能想得到武林盟主的母亲,就是魔教当年那个春心萌动,叛教出逃的坛主。

    贺兰拦春若不是亲眼看到她劝阻赵凤举时几个非常眼熟的招数,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教里早就有人打入敌人内部了。

    确定了大概方向后要找出钟老夫人的身份就简单了,以她的年龄,最早出现在钟家的时间,她所使招数对应的地位……种种线索加起来,足以推测出她是谁。

    由此也知道她为什么对赵凤举百般忍让了。

    母蛊在赵凤举身上,赵凤举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她是谁。

    钟老夫人——或者说莫坛主,并不是怕死的人,当初能做到坛主也不可能是个怕死的人。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怕自己儿子的前程被毁掉,怕人知道钟晚青的母亲是魔教妖女。

    即使过去了三十年,她当年做过的事也还是有人记得的。

    她没有勇气告诉儿子自己的身份,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她更不想钟晚青身败名裂。

    她闭上眼,躲在后院,陷入了万难之境,身下就是深渊,往哪里跳都是死路一条。

    她在畏惧之外,又开始有点想念魔教。

    魔教没有人在意你的身份,没有人在意你杀了多少人,没有人管你生不生得出儿子,更没有人管你生出儿子后又是不是和男人在一起……

    这个时候,赵凤岐在悬崖之上,伸出一只手让她拉住,她别无选择的接受了。

    次日清晨。

    赵凤岐懒懒的抱着小桃护法去吃早餐。

    他和贺兰拦春都被安排和顾子栈一个院子,走到院子里一看,贺兰拦春在摆碗。

    右后护法敏锐的听到了直属上司的吱吱叫声,一抬头,“这边,院里空气好,在外边吃。”

    赵凤岐一听这话大概知道贺兰拦春估计是想和自己说什么事,才在开阔的院里摆早饭,以防隔墙有耳。

    对这些教主很无所谓,教主不怕有人偷听,一般有人偷听教主心情好了就拍死,心情不好就踹死。

    待赵凤岐走近了,贺兰拦春才低声问道:“教主好像没睡好,昨夜去找莫坛主了吗?”

    赵凤岐:“干你什么事。”

    贺兰拦春噎了一下,睁眼说瞎话:“属下这是关心教主。”

    赵凤岐漠然道:“你是我心腹吗,心这么多盐吃多了?”

    贺兰拦春:“属下身为右……后护法,理当为教主分忧,这怎么能是闲的呢。教主还说什么心腹不心腹,您贵为教主还分什么派系,真是太伤教内和气了。”

    赵凤岐:“好啊,那我就告诉你啊,我昨晚见了莫坛主,她答应帮我了。”

    贺兰拦春:“恭喜教主,贺喜教主。”

    赵凤岐:“后来回去后我睡得不是很好,因为半路我了只鸽子吃,滋补过头,半天睡不着,不过这只比前几只味道好一些。”

    贺兰拦春:“……!”

    赵凤岐又问:“顾子栈去哪了。”

    贺兰拦春定了定神才道:“钟老夫人请他去她院里吃了。”

    赵凤岐:“哦。”

    贺兰拦春有点急的道:“教主,您怎么没反应啊。”

    赵凤岐冷眼瞅他,“干什么。”

    贺兰拦春压低声音:“教主,这是不敬啊!”

    赵凤岐:“谁,哪。”

    贺兰拦春:“莫坛主!她都知道了教主的身份,这早餐竟然只命厨房送豆腐脑给我们,把顾子栈也请走,撇下堂堂魔教教主……这个小桃右护法,还有在下这个右后护法在这里吃光豆腐脑,真是大逆不道!”

    赵凤岐不咸不淡的道:“大约老人家总是吃得清淡,迁就一下也无不可。”

    教主您的字典里原来还有迁就二字么!

    贺兰拦春心中十分不忿,虽说赵凤岐说的有道理,老人家吃得是清淡,但她单把顾子栈请过去吃了,贺兰拦春总疑心顾子栈那个吃货在她那边恐怕吃得不止是豆腐脑吧,大逆不道,真是大逆不道!

    他身为右后护法,职位总比坛主要高的,何况还是个叛教的,岂有此理啊。

    右后护法在路上总被赵凤岐以教主之位和武力来镇压,因此现在对别人的态度很有点敏感,谁知道他真正想发脾气的是不是赵凤岐。

    赵凤岐看他一脸愤愤然,便一掌把他的豆腐脑拍翻了,洒了一地就像脑浆似的。

    贺兰拦春:“……”

    小桃护法幸灾乐祸的“吱吱”了两声。

    赵凤岐:“我都迁就了,你怎么还不能迁就?数你脾气最大!”

    贺兰拦春:“…………”

    ……什么啊!教主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吗!会天打雷劈的!

    脾气最大的右后护法含着泪坐下来,给自己又重盛了一碗,默默的吃起来。

    贺兰拦春也不像顾子栈那么爱吃,只是狂花州这边的食物总是不合他口味啊,连豆腐脑喝起来都怪怪的,真不知道莫坛主是怎么习惯的。

    不对,指不定莫坛主现在正偷偷的吃妙鸟州日常早点呢,还带着顾子栈一起吃。

    右后护法越想越委屈,又想到赵凤岐说的昨晚了只鸽子吃,那正是他放出去的信鸽,今日才知道不止昨晚那只,一路上放的几只都让赵凤岐不声不响的打下来吃了……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自己炖了吃,不要便宜那个禽兽。

    赵凤岐看他安静的吃起来,便也端起豆腐脑来吃。

    白白嫩嫩的豆腐脑才吃下去一口,赵凤岐便把碗给摔了,嘴里的也吐在手帕里,冷着脸呵斥道:“这是什么邪物,竟然是咸的,给我换了!”

    贺兰拦春:“……”

    他想了一下,也默默把嘴里那口邪物给吐了。

    小桃护法眨眨眼,捧起碗吃了一口,然后龇牙咧嘴的扑进贺兰拦春怀里。贺兰拦春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小桃护法一口吐在自己襟上,登时脸就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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