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神秘来客

    黎海墓前，黄煜和黎清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但却有千言万语。是对逝者的眷恋，对生者的忧悯，对未来的恐惧，对希望的幻灭。

    黎清倚着墓碑，一脸祥和。

    十多年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倚靠过多少次父亲的墓碑，但每靠近一次，心就宁静一次。在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人生原本不过如此而已。就算曾经辉煌过，就算曾经倍受瞩目，就算曾经家财万贯，到最后都只不过是一抔黄土。人生来就是要死的，既然如此，为何不畅快淋漓地活着？

    黎清抚着墓碑，灵感喷涌，突然弹起吉它，唱起歌来：“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黄煜细听着歌词，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记不起出处；那曲调颇有几分京剧意味，但不如京剧正雅，倒有几分“疲软”与拖沓，好似有气无力。但又突然迸发出几个有力的字眼，松松紧紧，张驰有度。那旋律，倒有几分百无聊赖时随意唱和的意味，旋律间透出几分闲散，好似无意却又有意，那“迸发”的字眼又从后面衬托了前面的“散句”，似是衬底，使之凝成一块。

    黄煜听着听着，突然涌出一股出世之意，似乎人世间一切都不足为奇，无所眷恋；但猛听得那几个迸出来的字眼后，又突然涌出一股求生与进取之意，儒家的入世求仕之意涌上心头。这矛盾的两种感触，循环往复，更替来袭，弄得黄煜焦躁莫名，不知所措。

    黄煜望了眼黎清，只见她依然一脸平静，手指则在吉它上疾走。突然，她的手急抖，弹出一段高频紧凑的急音，再渐渐地缓下来，拉长调子，蓦地，弦音全失。只见她用手紧紧地摁住琴弦，突然又五指齐拨，将吉它当琵琶来弹，那乐音杂乱而又急迫。在这样的旋律下，她唱出了最后一句：“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最后一句，铿镪有力，令人浑身一个激灵，再随着那一寒颤，慢慢渗进肌肤，直达心脏。

    “为他人作嫁衣裳？”回家的路上，黄煜一直念叨着这句歌词，似有感触，又似有困惑，百感交集，无法理清。

    在家门口的长坡上，黄煜远远地望见一个女人，她顶着一头“波浪”，穿着一件水蓝色紧身衬衫，水蓝色的短裙，连鞋子也是水蓝色。远远望去，倒像一头水怪，但单论体型，从背后望去，倒还算标致，颇显出几分“美”来！

    那女人在黄家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手有好几次都放在门铃上了，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她是谁？干嘛鬼鬼祟祟？”黄煜心里一紧，以为是报社或什么娱乐频道的记者，暗忖：“该不会是来采访的吧？又或者是周子浩派来探底的？”这样想着，他拉着黎清，加快了脚步。

    那女人似乎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去，刚好与急忙赶来的黄煜撞了个满怀。

    “啪！”一张光碟掉在地上。

    光碟？黄煜的心“咯”了一下，忙把黎清往身后一带，挡在她的身前，紧紧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那女人弯腰拾起光碟后，怔怔地看着他。那女人戴着墨镜，黄煜无法看清她的面容，更显慌张，焦急地问道：“你是谁？干嘛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

    那女人朝黄煜身后张望了一下，黄煜意识到了什么，忙将身子一移，挡住她的视线，如是两三回后，那女人终于放弃了。

    黄煜正想质疑，但突然觉得她十分眼熟，虽然因为墨镜而无法看到真容，但单从体型、面庞轮廓来看，也足以令他想起那个人来——英子，1987乐队的主唱。虽然她沉寂了很多年，早已退居“二线”，不，应该说是“三线”，但他却对她十分熟识，因为那是他的偶像。

    但他不敢武断，毕竟英子还算是一个名人。人家为什么要来自己家，而且还是鬼鬼祟祟？这样一想，他的警惕度再次提高，手也紧握成拳——在危及自身安全时，如果有必要出拳的话，他是会出的，比如对方强行拍下照片时！

    那女人缓缓摘下墨镜，问道：“请问那位是黎清小姐吗？”

    神秘褪去。黄煜惊呆了，他没想到来的真的是英子——那位在八十年代叱咤于中国乐坛的歌手！那位演过无数青春偶像剧的演员！

    黄煜呆了，真的呆了。直到英子问到第三遍才反应过来，忙应道：“是的，这位就是黎清，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哦，先进屋吧，有事的话屋内再谈！”

    英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进了屋——那个她徘徊许久，不知该不该进的屋！

    黄母和黄婷都认出了英子，忙端茶倒水，笑脸迎人。她们大概做梦也没有想过，这样简陋的房子里居然会出现如此尊贵的客人吧。

    英子接过茶，并没有喝，径自放在桌上。她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发现除了“简陋”还是“简陋”。她倒吸了口冷气，直从嗓子眼凉到心头。她没有想到黎清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如果她早知道的话，一定会尽快把她接走，而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就算是为了黎海！

    “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我就是1987乐队的主唱英子。事实上，我还是清清父亲的同学，也曾经是同事。阿海出事后，我去过黎家，也和清清她母亲交谈过，想带清清一起生活，教她唱歌，但遭到了拒绝。我原以为清清一直跟她母亲生活在一起，所以后来就放弃了。前几天看到报纸，才知道清清一直被你们收养，所以想来表达感激之情。”说完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众人受宠若惊，都忙说：“这说的什么话，阿海和我们也是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可李碧芬那个女人——”，说到这，黄母居然有些气愤，“自己不想养女儿就算了，居然还敢阻拦别人！真是可恶，难道想让女儿饿死吗？”

    英子拉着黄母的手，饱含热泪：“姐姐呀，真是多亏了你们，清清才没怎么受苦，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清清的近况，我就想把她带走。虽然说这里住着还行，但我希望她能住更好的房子，接受更好的治疗。如果阿海知道清清现在这个模样，怎么在下面闭眼呀？”言语间，老泪纵横，真不知是真情还是演技，但却令人动情。

    黄煜总算听出原委，心里一急，忙把黎清推进房门，再回到客厅，愤愤然地答道：“不行！莫说你只是黎叔的朋友，就算是亲妈来了，也别想把清清带走。你是黎叔的朋友，难道我爸我妈就不是黎叔的朋友吗？你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这十几年来，我们不都也熬过来了吗？往后的日子，只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所以不劳您费心了。”

    英子听出些话外音来，也从中领悟到了一些内涵，擦擦眼泪，说道：“看来我来得有些晚，不大受欢迎，真的抱歉了！我也知道你们对清清产生了感情，”英子望了黄煜一眼，特意强调了“感情”二字，“但阻拦别人的幸福，自己就会幸福吗？清清现在的状况很不好，需要治疗，这些你们能够提供吗？如果真为她好的话，是否应该放手？”

    黄母沉默了，或说放她走，心里又有些不舍，也有些担心；若说不放她走，似乎这又阻拦了她的未来。英子说的没错，自己只能管吃管住，却管不了她治病，也许不了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思来想去，左右为难！

    黄婷打量了英子一眼，计上心来：“阿姨，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无法做主。我爸现在不在家，这件事需要经过我爸的同意。还有，我们也不能只凭您一句话，就把清清送到您那里去。至少应该让我们看看您提供给清清的环境，那之后我们才能做决定。当然，最终的选择权还在清清自己手里。”

    “说得也对！”英子耸耸肩，表示无奈，“应该给你们一个期许，你们才能放心。这样吧，我把家里打扫一下，过几天来接你们，到时希望你们能来寒舍一趟，看看清清居住的环境，再做打算。当然，如果清清和你们感情太深，不愿搬去我那，我也不会强求。我原本也只是出于好意，如果清清生活得幸福，那也算是我报了阿海的知遇之恩！”

    那天晚上，黄家再度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召开了紧急会议。虽然黄煜不忍黎清离去，但却让家人以三比一否决了。大家决定：在参观完英子家后，如果认为住在那里于黎清有益，而清清也愿意住在那的话，就让她搬过去住。

    面对黄煜的叹息，黄婷歉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哥，你应该开心才对。虽然清清走了，但却会变得更加幸福。你难道希望她永远这样浑浑噩噩，不知世事吗？如果她的病真的能治好的话，那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再说了，住一起这么多年了，总会有感情的，她一定会再回来的！养父养母大如天，你难道没听过这句话吗？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一定会再回来的！”

    黄煜不再言语，只是倚着妹妹的肩膀，轻轻地闭着眼睛入睡。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旦面对离别，又有几人能够泰然？

    (黎清真的会去英子那吗?黄婷又有什么打算?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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