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胁持（二）

    官军中领头者乃是江霆的心腹之人，当年曾远远地见过离忧几面，依稀尚记得她的面容，心忖道：诛除乱党事大，但若因此伤了郡主必会另陛下震怒。当即挥手一止，众官军只是将他们合围而起，箭阵列成，却未发动攻势。那个领将喝道：“快快放了郡主！”

    云夫人冷哼：“放了她我们还有活路么？识相的快滚，否则我拉着她一起死！”

    殷然虽知离忧乃是官家之女，却从不知她竟是江霆的亲女，骤然听闻云夫人的话，开始还将信将疑，随后又见那些官军果然不敢轻易上前，若非是江霆之女又如何能让他们如此缚手缚脚？是了，她是江霆之女，是他灭门仇人之妇，将来又该如何面对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他的女儿？”喃喃地低似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

    尽管脖上被剑刃死死地抵着，但离忧却本顾及不到，看到殷然迷茫的神色，急道：“我虽是他的女儿，但他做的事与我无关呀！殷然，相信我，与我无关！”

    云夫人喝道：“真的与你无关么？若不是你寒儿和我夫君如何会死？还有云家殷家几千条人命，尽葬在江霆手中。你是他的女儿，父债女还，天经……”话还未完，忽地“当”的一声，云夫人持剑的手不知被何物弹了一下，惊呼一声，剑从手落。随后一个灰影乍然闪现，离忧只觉得胳臂一紧，倏忽之间已被人带到官军阵中。回目看时，身边却站着个身着灰衣，须发皆白的削瘦老头。

    “慕容伯伯？”离忧吃惊地唤了一声，未料到他竟然也会在此出现。

    众人还未看见那人是如何出手，离忧便已被他解走，登时心头大骇。云夫人认出此人，亦是大吃一惊，继而怒骂道：“慕容海你好歹也算是一代武学大师，何苦要做江霆的走狗助纣为孽？”

    慕容海转头对领将吩咐道：“保护好郡主。”而后负着手一步一步地向云夫人等人靠近，淡淡地语气道：“老夫久未在江湖露面，想不到云夫人倒还识得老夫。即如此，你们都束手就擒吧。”观外貌，慕容海只是一个瘦的老头，衣着朴素，若是平日谁也不会高看他一眼，然而当他一旦亮出名字时，却能让对手为之胆寒。四大高手之一，世间几人敢与之争峰？他一步步地上前，云夫人等人只能一步步地后退。原本还想以离忧相胁，此时最后一道护身符也被人抽手。惶恐如燎原的大火在众人的面上蔓延开来。

    “我们和云家殷家无关，慕容大侠放我们走吧。”有人颤抖着呼喊出声。

    “胆小鬼，怕什么？大不了一拼！”也有人高声厉喝。

    慕容海只是冷冷地道：“一个都别想跑，此地便是你们葬身之所！”他自然也知斩草不除，春风吹又生之理。论起狠毒他不逊于任何人，否则又如何能在朝堂之上纵横几十年？

    “咱们跟他们拼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云夫人喝道，足下一登纵身而起，出掌如风，向慕容海袭去。与此同时，众人也是暴喝一声，向那些官军冲去。困兽犹有一斗，何况是这些武林豪杰？

    迎着云夫人的来掌，慕容海足下一顿，双掌翻起接下云夫人的掌力。云夫人本已使出全身功力，奈何实力悬实过大，掌风在触到在和慕容海接触的一瞬那只觉得自身所有力道尽散，而对方的强的功力似波涛汹涌的巨浪轻易便将她震飞。

    “娘！”见母亲被震飞，云容挺剑而上。慕容海并指成剑，轻巧地一挡一挑便将她的招式化解。紧接着掌势运起，带着扑面而来的疾风向云容的面门拍去。云容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掌落下。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云夫人横身挡在女儿身边，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她头骨尽碎，两道血线从她的双眼中流出。她渐渐涣散的瞳孔中依然带着不甘以及怨愤，原本端庄的面容此时却显得十分狰狞。

    “娘！”云容撕心裂肺的声音骤然响起。云夫人软绵的身躯在她的身前滑落，再也无法回应女儿。

    “师母！”众云家弟子眼见云夫人损命，仗剑而起，纷纷向慕容海袭来。

    离忧被十几个官军护在中央，眼睁睁地看着云夫人死在慕容海的掌下却来不及反映，一切只在倏忽之间。而同时，官军的箭阵已然发起，一片人似割麦子般倒下。殷然护在云容身旁，双掌不断推出，将来的箭挡下。然而官军人数众多，再加上有慕容海这样的绝顶高手，抵挡成了无畏之争，一切仿佛都已成定数。

    却在此时，离忧一掌推开挡在身前的官军，另一只手迅速地抢过他手中的刀，横在自己的脖颈间，一尖叫压下所有的打斗声，震耳而来：“住手！”

    慕容海飘退数丈，错谔道：“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慕容伯伯放他们走，否则我自裁于此！”说着，刀刃又向脖颈贴近了一层，一道殷红的血丝顺着刀刃滑下。

    那个领将起初见到离忧和这些乱党混在一些已是满心疑惑，此时又见她竟为了这些人以死相迫更是不解，询问的目光投向慕容海。

    慕容海低叹一声，道：“放他们走吧。”

    原以为必死之战，最后竟是峰回路转。看到官军闪开了道，众人扶着受伤的同伴，似大潮退去，一瞬间便已跑远。殷然转眸深深地望了离忧一眼后，未说一语，抱起云夫人的尸身和云容一道离去。

    看着那个青衫磊落的身影一点点的在视野中消失，离忧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消失了。

    “郡主你可以放下刀了，他们走远了。”

    离忧却未放下刀，一步一步地退开官军的范围，“慕容伯伯，我求你不要再追杀他们了，他们若是死了，我也不再活着！”撂下这一句话，离忧纵身一跃，身似轻燕，倏地已然远去。

    殷然等人脚不停歇，奔行了一大半日，眼见身后已无官军身影，方才大舒了口气。天边黑云压地，冷风呼呼拂面，山林簌簌作响。莫言看了看了四周，但见前方山脚下隐约露出一片黑瓦。莫言摇手一指，招呼道众人道：“快要落雨了，咱们到前头的房子下躲躲。”

    待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庙内，尘埃堆积，珠网悬梁，已失了本色的佛像斜躺在供桌上，再无从前的端严与神圣，只剩下萧索。经过几场拼斗，众人伤得伤疲得疲。此歇息的歇息，疗伤的疗伤，俱无一言。一切显得那样安静，静得只能清晰地听见疾风拂过树林所发出的“呜呜”声，低沉而凄迷，仿若伤心人的低泣声。云容紧搂着母亲已然冷却的尸身，一脸木色地瘫坐在地上；慧清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默默地念着往生咒；殷然靠坐在供桌前，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头顶那个破了个窟窿的房顶，却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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