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门一时难

    凑上凌翔的那些钱，总算是填足了沈历寒的学费。沈铭心下松快了不少，提了一瓶酒，到凌家道谢。

    凌家父母对儿子把辛苦钱全部借出去的做法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对，虽然心里还是免不了要心疼的，难免要说些类似“心太直将来是要吃亏的”的话。却也知道那些钱留在家里暂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借给沈家也算是个人情，何况沈历寒考上了r大，将来前途肯定是好的，到时候也还能记得凌翔的好。

    因此见沈铭来了，也就热情招呼着凌家母亲下厨去炒几个菜来下酒，自己和沈铭相对着坐了下来喝酒。

    “哎，小寒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转眼都要出去读大学了啊。”凌家老爹眯了口酒，对沈铭祝贺道：“小寒这孩子比阿翔有出息多了。”

    沈铭的酒量不如他好，不知不觉地喝了几杯下去，已经有些上脸，被他的那句“一转眼”勾得有些伤怀，心里模模糊糊地泛起一张骄傲俊逸的脸，等到回过神来，才恍然嘴里已不觉泛起了苦涩。

    “凌翔是个好孩子，比小寒稳重许多。”沈铭稍微晃了晃头，就看到了厨房里帮母亲打下手的少年，笔直地站在桌前，正专注着手上打蛋的动作：“说实在话，要不是有他和小寒一起出门，我还真是放心不下。”

    “哎，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早两年叫他出去闯闯，怎么都不肯，现在明明出师了，倒又自己想通了…”凌父摇了摇头，有点想不通儿子的想法。

    “呵呵，先把自己的手艺练好了再出去闯，怎么也更有底气点。”沈铭安慰他，赞赏道：“凌翔是个沉得下心来的，将来肯定能做出大成绩来的。”

    村里都知道沈铭是见过大世面的，凌家父亲听他这样说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坐直了身子喊道：“菜怎么还没好啊？”

    “来了。”凌翔恰好端了两盘菜出来，一手一盘放在桌上，跟沈铭打了个招呼：“沈老师，我爸酒兴起来就收不住，您可别尽随着他…”

    “呵呵，没事。”沈铭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站起身来：“小寒第一次出远门，我还要回去帮他收拾点东西，你陪你爸喝点吧。”

    “沈老师，我昨天去买到了票，你真的不送小寒去么？”

    沈铭点了点头：“嗯，小寒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他和你一起去，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只是口上说着放心，心里到底不舍得，在身边十多年的孩子，就要到离家千万里的地方去读书。哪怕是在地图上，也要曲曲折折滑过好几道省界才能触到那个城市的边缘，只是这样想着，也终究是不忍的。

    村口的车站里，凌家的父母竟然也都在。在对待儿女的态度上，世上的父母，到底都是差不多的心思。三个家长一路送到了县城，送进了火车站，一刻不停地嘱咐着所有能想到的事情。

    “爸，你别担心、别担心我…放寒假了我就回来…”沈历寒看着父亲匆匆在月台上买了东西，垫高了脚要给他递进来，不由红了眼眶，忙伸手接过来：“爸，你也要自己保重，别再熬夜了。”

    “好，爸知道…”

    “旅客朋友们，大家好，欢迎乘坐k2001次列车，列车本站开出，终点站s城，中途停靠…”

    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后，是列车启动的颤动，两人都靠到了窗口挥手，看着父母的身影模糊成黑点，才终于坐回位置上。

    沈历寒默默坐着，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后，就知道有离家的一天，总告诉自己这是值得的，也是为了将来的前途。然而只有到了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大半个中国的距离被慢慢地拉开，才能切肤彻骨地感受到离愁别思从来都不是无病呻吟。

    身边的凌翔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沈历寒勉强笑了笑，抽回手打开方才接过的塑料袋，满满一袋的茶叶蛋散出香味和热气，几乎要熏红了眼。不由低了头拨弄，拿了一个递给身边的凌翔：“给，还是热的…”

    凌翔伸手接过来放在桌上，却牢牢抓住了他的手，握惯了修车器械的手宽厚而糙，裹住了沈历寒修长的手指，紧紧的不放开。

    窗外的景物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视线里后退着，沈历寒转眼去看身边的人，抿着的唇透露着认真，慢慢觉得混乱的情绪都化作了一片平和。

    “哥哥，手脏的…”

    稚气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把他们重新带进了嘈杂的车厢，对座带着小女孩的夫妻两人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带了歉意地递出几张纸巾。

    缓缓松开的两只手都沾染了褐色的汁水，带着细微的香叶气味，凌翔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纸巾，沈历寒谢过了夫妻两人，便笑着请小女孩吃茶叶蛋。

    漫长而枯燥的旅程因为小女孩不时的童言稚语而变得笑声不断，直到后半程一家三口下了车，上来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孩，沈历寒才趴在桌上瞌睡。

    凌翔尽量往走道靠了靠，把半睡半醒的人搬到座位上躺下，又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才舒了一口气。

    到站的时候还是早上六点多，沈历寒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躺了一夜，凌翔却是一直不曾合眼，心里不由一酸，非拉着他在车站旁的餐厅里趴了三个小时才肯罢休。

    在报到期间的三天里，r大是会派出几辆校车在火车站接新生的。他们在宏伟阔大车站外找了一圈，便找到了挂着“r大欢迎新同学”横幅的大巴，在车上坐下来，稍微放下了一直紧绷的神。

    虽然s城不是北京、上海那样寸土寸金的城市，r大也是国内稳坐前五的百年名校，但位于市中心的主校区也不不可能扩建的，因此新生都被安排到了新校区。校车只是在主校区的外围象征地转了一圈，就带着接到的新生直奔郊区了。

    “真可惜，听说我们要到大三才能搬到主校区。”沈历寒虽然事先已经知道要在新校区度过大学的前两年，此时看着肯定要在城里工作的凌翔，却还是忍不住的觉得有点遗憾：“也不知道新校区离城里远不远…”

    “呵呵，其实也没有太远，校车三十多分钟就到了，不过坐公交的话就要超过一个钟头了。”前排的男生似乎对r大很是熟悉，转过头来介绍道：“你们是哪个系的？我叫夏源清，是商院大二的，负责今天接新生。”

    “金融，沈历寒，他是…”

    沈历寒一边回答，正在想怎么介绍凌翔，却听到他自己开了口道：“我不是学生，我们是同乡，我只是送他来报名。”

    沈历寒一噎，凌翔话里的分界让他心里突突的，说不清的不舒服，不由要出声分辨。

    夏源清却笑了笑，接了凌翔的话：“那你可以用他的录取通知书去住学校的招待所，打五折哟，对了，明天或者后天要走的话也可以跟校车去火车站。”

    他热心地说完，就被一个辅导员模样的青年叫走了，沈历寒直到下车还有些闷闷不乐，跟着带队的学姐走过了报名的流程。

    报名的第一天人并不多，本省的学生大多是要摩蹭到最后一天才肯来报到的，他们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回到宿舍也才下午三点多。

    “我还是去找那个张敬了，他跟原先店里的兄弟很熟，我早点去他那里住下来，也好跟他去车行看看。”凌翔看着收拾整洁的宿舍，满意地点了点头，r大新校区的宿舍条件还是不错的，四人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书桌、椅子和衣柜，上面则是每个人的床铺，而不是传统的上下铺。

    沈历寒欲言又止地点点头，闷闷的神色叫凌翔有点不忍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指了指宿舍墙壁上的电话：“别不高兴呀，我到了地方就给你电话，啊？”

    “嗯，好…”

    然而原本这个在凌翔的想法中会叫沈历寒高兴一点的电话，却更让他心里堵了石头一样难过。

    “哎，我住在龙腾路那边，”凌翔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过来，带着点模糊的疲惫，却还是笑着的：“对了，明天你有空么，铃兰说要做东请我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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