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卫少卿将姜美兮送回客栈，待她睡了自己拎了两坛子桑余上了客栈的屋顶，凭风对月饮酒，一片寂寥。正喝着，只听身后砖块轻轻一响，颜乔息带着一脸的戏谑落在他身后，扔过来几只酒坛子，说道：“同是天涯伤心人，喝一坛吧。”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抓起一只酒坛子，打开封扣，“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歪着头出神地看着卫少卿，好一会儿才说道：“和归言那个家伙比起来，我还是觉得你好一些。”

    卫少卿虽是有些不解，依然一拱手道：“颜公子严重了，小王爷金枝玉叶，岂是少卿这种江湖中人可以比的。”

    颜乔息展眉一笑，又说道：“你别谦虚了！论模样你们二人不相上下；论武功只怕你还要强一些；论脾气比他好的不是一点半点；甚至论家境他也占不了什么便宜。我真的不明白……”说着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卫少卿手拿酒坛望着月亮出身，耳旁回想起那个清丽的声音：“你什么都好，只是不适合我”不由得心神一颤。

    那边颜乔息一边苦笑着一边说：“我一向自负，自以为聪明无人能及，谁成想到却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说罢“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酒。

    卫少卿此时已完全明了颜乔息话中之意，也只能陪着苦笑。两人各自都喝了好几坛子酒下去，卫少卿只脸色比晚上稍显红润了些，颜乔息却有些玄而欲醉了，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撑着房顶的瓦块，两眼迷离，两腮通红，话也越说越多了：“三年前我听说殷城红袖堂内出了个花魁，人人都说她艳压群芳又满腹才情，好奇之下也去红袖堂点了她的牌子，谁知一看才知道又是世人夸大之词，不过是个胭脂俗粉会两首歪诗的年轻女孩子罢了，漂亮也不过尔尔，所以勾栏之处哪里会出真正的绝代佳人。”

    “我随便与她喝了两杯酒便走了。又总觉得没尽兴，那天晚上恰逢殷城唯一的一家的赌坊开业，岂有不去的道理。这个地方的人重礼学又极信奉月神，于赌博一事不是那么上心，当晚来赌场玩的大多是来瞎凑热闹的，真正的赌客没几个。当地人下注小又斯文，赌的一点不痛快，小爷虽然一个晚上推牌九都在赢钱却没赢到几两银子。”

    “正觉得气闷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前面掷骰子赌点数那儿有个人神了，把把都赢，许多人跑过去围观，我也来了兴趣，走到那赌桌旁边，我还记得她那晚穿了身葱绿色的衣裙，套着件艾绿色的夹袄，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掷着骰子，一脸的无聊，几乎是想要几点就扔出来几点。周围那么多赌场老手楞是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出千，是怎么出千的。我观察了一会儿，判断出千是万万没有的，不过就是手气太好，有些不大服气，小爷我就是不信有人手气会旺到想掷几点就能掷出几点来，于是下场和她一堵，竟然连输了十三把，把身上的银子都输光了。”说到这颜乔息看不出是悲是喜的笑着摇了摇头。

    “她玩得不耐烦了，起身拿了筹码想回去。我输得有些眼红缠着她要再赌一把，她嘲讽地看着我问我没有银子了怎么赌？我估了估她面前的筹码大概三千多两，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冲动说一把定输赢，赢了银子归我，输了我归她。”

    “周围的人都起哄，还有人认出我来，大叫‘合算合算’。她居然用挑牲口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番，才缓缓点头同意。你也知道赌骰子点数要赌坊先定下个点来两方再各自投掷，谁投出的点数与先前定下的一样就算谁赢。当时的点数是四点，我使了点巧劲投出来一个‘三点’一个‘一点’，赢面很大了，谁知她接过骰子随手一扔就是两个‘两点’，双点又大过两个单点，这一次我真是彻彻底底的连人都给输掉了。”说罢又自嘲地笑笑。

    “小爷赌品很好，一贯的愿赌服输，她倒是有些不满意了，好像小爷是个什么累赘一般，难道小爷这模样还拿不出手嘛！旁边有认出我的人打趣她道：‘三千两银子就换到桃花公子姑娘可真是赚到了，桃花公子琴棋书画样样通，轻功更是天下第一，这个的人儿你赶紧带回家去吧，怕是享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拿着银子上门来赎他来了’。她听罢反笑了，那一瞬好似霞光荡漾，不自觉地就跟她出了赌坊。谁知她竟在赌坊的门房里领出来个十来岁的男孩子，那男孩背挺的直直的，对她态度很是恭敬，喊她‘姑姑’，她居然指着我对那男孩子说绝对不可以学赌博不然下场就和我一样把人都输掉了。后又笑着说我是新来的先生，以后要跟着我好好念书。”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小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去世了，她四处寻找合适的老师，直到遇上了我。算她眼光好，小爷教个把孩子太绰绰有余了，简直是大材小用。她倒是大方的很，说是虽然赢了我，但是不会绑着我一辈子，教书期间若是能一次把赌债还上立刻就能离开，若是暂时还不上，她也不想占我什么便宜，按一天一两银子的工钱算给我，不要三年我便能还完赌债了。你说说看，小爷一天的时间居然只值一两银子？”

    卫少卿笑而不答，这位少爷太不了解行情了，许多教书先生一个月的工钱不过二两，他一天就抵了人家半个月，还不知足呢。

    “小爷有时候出门遛个弯透口气儿，几日不回来她居然还扣小爷的工钱，兜兜转转三年了小爷居然还没还完赌债，实在是可笑极了。我追着她问了好几次那日到底有没有出千，她死活只说是手气好，哪会有手气好成那样的人，只是自那之后再没有见她进过赌坊了。”

    “你说我是不是傻瓜，居然输给这样一个人，待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小爷实在是……实在是……”颜乔息说不下去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喝酒。

    卫少卿也陪着他喝。凭颜乔息的家世怕只要三日就能轻轻松松就凑出三千两银子来偿还赌债。为何三年都要待在此地，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过于明了了。

    颜乔息又喝下去一坛酒，脸色更加红了，连舌头都有些不利索：“她从没把小爷我放心上！从来没有……想小爷我在都城的时候有多少女子为小爷害相思病……小爷想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手到擒来……只有她……她居然连看都懒的看我一眼，又决口不提自己的事情，只说自己姓‘木’，我查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江湖上朝廷中有哪家姓‘木’的出过这样一个女子，谁知她本就是在骗我，什么姓‘木’，她分明是姓‘段’。我若是早知道她就是段筱辞就不会去招惹她了。”说着抬头眼神真切地看了卫少卿一眼。“我也真是笨，寻常女子家，哪里有爱看《江湖逸闻录》的。”

    “小爷左看右看也不觉得比你差到哪里去。怎么她当年就把你瞧上眼了？虽说后来……不过是换了个有权势的……我颜家没权没势嘛……”越说越不清醒，卫少卿伸手扶住渐渐向下滑行的颜乔息，唤了他几声，他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身边散落了七八个酒坛子。卫少卿瞧他是醉了，只得无奈地将颜乔息扶到楼下客栈的空房子中安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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