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慕晨风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比自信的神采，仿佛面庞上镀了一道柔和的光，不徐不疾地说道：“那是因为山外那具尸体本不是云王妃，云王府中的云王妃到现在为止都还在王府之内！”

    此言一出，就像一块大石头被扔入了平静的池塘之中，激起一阵阵的水花。周显声张大了嘴，孙立文倒吸一口冷气，单既明紧锁双眉，木舒影惊讶地和许元对视了一番，颜乔息别有意味地瞧着慕晨风，只有小王爷最是冷静，脸上波澜不惊一片平静。

    云王把桌子一拍，大声说道：“慕先生，本王敬你是江湖侠客，以礼相待请你相助。谁知你竟在本王府中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我且问你，难道本王会连自己的王妃都认不出来嘛！她不是阿薰她能是谁！我再问你，你说本王王妃还在府中，你便将她找了出来。若是找不到阿薰，本王定要治你个犯上之罪！”

    慕晨风却笑着答道：“王爷真是有意为难慕某了。若是要找谢家小姐慕某自然是万万做不到，慕某刚刚只是说能找到‘云王府中的云王妃’罢了。”说着身形一动人已经到了门外的马车边，轻轻拉开马车的门，里面坐着九名素衣裹身的云隐舞姬，慕晨风将手伸向其中的一位，柔声说道：“与我出来吧。”

    那名舞姬缠着头巾看不清面庞，只见她身体微微发抖，依然姿态优美地从马车上下来，跟着慕晨风进了大厅。

    云王怒道：“慕晨风，你到底要做些什么！拉着个本王府中的舞姬欲意何为！”

    慕晨风将那舞姬头上所缠的头巾轻轻揭了下来，平静地说道：“自然是将云王妃完好的交还给云王了。”

    在头巾揭下来的那一刻，木舒影轻声地叫了一下，满眼的惊讶。归言拍了拍她的手，只听她说道：“她……她是婶婶？！”

    周显声也显得不可置信，他疑惑地看向孙立文，问道：“这……身形看着像云王妃，但是面孔又不是特别像……”

    周管家歪着头早忘了礼数，喃喃自语道：“这像也不像的……”

    慕晨风开口道：“敢问诸位，除了小王妃外有哪一位仔细瞧过云王妃的模样？听闻云王对云王妃爱惜的很，平日里连下人都不让她随便见。烟花宴上虽是王妃在场，可中间隔了层帘子，后来看烟花的时候又是以扇遮脸，谁也没看真切。小王妃到是看得仔细了，可是云王早就算到小王妃绝不敢去看山上发现的尸体的，只要瞒过了小王妃基本上也就算是瞒过众人了。”

    云王震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信口开河……来人呐……”

    慕晨风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直接问木舒影道：“小王妃，这位姑娘与你平日里所见的云王妃是否是通一个人？”

    木舒影点头道：“确实是同一个人，只是她是素颜，而婶婶平日里总是擦很多的粉与胭脂。不过模样我还是一眼就看的出，绝不会错。”

    云王愤怒地看向木舒影，小王爷身子稍稍往前一挺，云王转开目光，大喊道：“简直无法无天了……”

    慕晨风又嘴道：“王爷若是还不承认，不如让玉莲进来瞧瞧，看看这位是不是她平日里伺候的主子。”

    玉莲被带了进来，看见那舞姬吓了一大跳，立刻就跪下了，哭着说：“王妃，您没死，真是再好不过了。玉莲知道您福大命大……”还没说完，云王就大叫着让侍卫把她给拖了下去。

    小王爷的人上前截住了她，小王爷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皇叔，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啊。”

    云王愤恨地看着他，说道：“归言，连你也跟着胡闹！好！你们倒是说说，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便是本王的王妃！”

    “这太容易了。”慕晨风一拉那舞姬的袖子，露出一段洁白的胳膊来，那皓腕上带着一串由走盘珠串接而成的手链，木舒影仔细一瞧，竟然就是自己送给云王妃的那把团扇上的。

    云王脸色突变，身子晃了晃，依然勉强反驳道：“就凭一串珠子便说她是本王的王妃也太牵强了吧！”

    “王爷也太不讲道理了些。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肯承认。”慕晨风摇摇头，“这串珠子是王妃身边团扇上的。扇面在尸体旁边，珠子却在这位姑娘身上，王爷你要如何解释呢？”

    “那舞姬手脚不干净偷了珠子罢了。”

    “如此说来，倒是王妃带了个扇面就与人私奔了？”慕晨风说罢，小王爷夸张了笑了笑。

    “慕先生，若这女子真的是云王妃，那么山上那具尸首是谁？王爷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认错了人？而且云王妃明明是通州谢家之人，这女子却是王府中的舞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单既明冷静思考了一时，抛出了上述几个问题。

    慕晨风赞许地看着他，说道：“天下人都知道云王娶的是通州谢家小姐，若是谢小姐不在了，王妃之位又不能空着，该怎么是好呢？自然是找人顶替了。这位舞姬便是云王找来顶替谢家小姐的，而真正的谢小姐，我估计怕是早就遭了毒手了。”

    “这……这是为何？”周显声已经完全糊涂了。

    “我们一件一件来说。先说假王妃之事，云王找人顶替谢家小姐自然怕被人看穿，而云隐舞姬相貌又太过惹眼，于是总是让王妃浓妆艳抹的掩盖容貌，舞姬天生肤白，为了遮盖身上的肌肤，假称王妃怀孕，每日都穿得十分厚实，长袖宽裙的。我第一眼见到王妃时就觉得她粉也擦得太多了些，以为通州女子肤色暗黄，王妃太过介意自己的容貌，用粉来遮盖罢了。只是观赏烟花之时，王妃站在我左前方，一阵风刮过吹动了这王妃的衣领，恰巧让我看见她无比洁白的脖颈，心中生疑，后来才明白，涂那么多粉不是为了变白，而是为了掩盖皮肤太过洁白的事实。”

    “总是着宽大的袍子也是这个道理，不是为了遮盖因为有身孕而发胖的身材，而是为了掩饰本没有身孕这个事实。当日烟花宴上，我远远瞧着就觉得王妃身段婀娜多姿，哪里像是有了三个月身孕之人，不过有些女子怀孕初期症状不明显，也不奇怪。倒是小王妃提醒了我，她说看见个舞姬穿我的衣服背影显得十分熟悉，其实她觉得熟悉并不是因为背影像我，而是因为像云王妃。我的袍子舞姬穿上总是显得宽大的，而云隐舞姬身段都差不多，小王妃看惯了着宽袍长袖的云王妃，这才会觉得眼熟。”

    木舒影听他这么一说，细细想来果然如此，不由得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没想到慕晨风竟是细心到如此地步之人。

    “一名女子，浓妆艳抹与素颜朝天时容貌会发生极大的改变，若是本不熟悉的人看见，怕是难以认出，不过云王也小看慕某的眼力了，以为弄具脸被砸到开裂的尸首就能骗过在下了。慕某一瞧那具尸首，虽然身高体型都与王妃十分接近，但慕某还是一眼就看穿了玄机。正巧下山的路上听见小捕快议论有一家豆腐坊的丢了女儿，想着王爷要找具女尸，必然要动手脚，便让我徒儿小六去那豆腐坊查了查，问清了那户人家女儿的容貌特征，果然都与那具女尸对的上。王爷若是还不承认，我便让小六去把那豆腐坊的大娘领来认尸好了。”

    云王早没了表情，任凭慕晨风怎么说也只冷冷地听着。单既明又开口问道：“既然王爷安排的假王妃天衣无缝，这里又无人知道谢家小姐的模样，王爷又何苦安排这么一出呢？何必非要弄出个王妃已死的假象呢？”

    “这便要说到那个方子业身上来了。方子业的确和谢家小姐青梅竹马定过亲，所以当他出现之后云王一定是紧张的，生怕自己的计划露馅，这才千方百计阻止他与王妃见面，本想拿银子打发他走了算了，方子业也确实放弃了见王妃的念头，卖了金钗便打算离开了。谁知烟花宴那晚在明霞楼下让他见着了云王妃，他一看便看出那本不是真正谢小姐，所以才说了句‘怎么这个样子’。”慕晨风说着看了杨公子一眼，杨公子朝他点点头。

    “二管家起初确实是去帮云王妃来买首饰的。云王妃本不知道那是方谢两家当年定亲的信物，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众所周知，云隐舞姬爱财如命，所以平日里云王妃总是盛装打扮，穿金带银的十分华丽，这怕是云王许给这位舞姬的承诺吧。舞姬对周夫人头上的金钗一见倾心，吵着要买，才有二管家到首饰铺一事，打听到是方子业所卖，找上门去之后，方子业看出二管家来自云王府，心生贪念，企图以假王妃之事威胁云王，怕是写了封勒索信让二管家转交吧。”

    “云王看到信之后一定深感不妙，方子业是个障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除了去保险。我想单捕头也不用带人去追了，方公子怕是早就入土为安了。”慕晨风朝单既明笑道。

    单既明没有笑，反倒皱起了眉头，又问道：“这样的话，云王只需要除去方子业便好了，何必牵连到王妃呢。只不过是个小小外州来的书生，真的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云王身上的。”

    “那便是因为云王妃非死不可，不，应该说谢小姐非死不可。各位可以猜一猜，为什么云王一定要找人以谢家小姐的名义假扮云王妃？为什么云王妃必须是谢家小姐？此事我也一直想不通，直到有一天听到小王妃说通州钱庄有人来处理谢小姐父母遗留给她的财产，而那位钱庄的新任掌柜从未见过谢家小姐，我这才明白过来，让小六赶紧去查了查，估计下来，谢小姐继承的财产能够买下一座殷城。若是谢小姐也死了，那么这笔巨大的财产便是云王的了。”

    “谢家小姐成了王妃，生老病死都是大事，该如何死去才能不让人生疑？我猜测云王一开始是打算让云王妃假借难产而亡的，可惜半途杀出来个方子业，云王只得调整了计划，借方子业之手‘杀’死了王妃。其实那个假王妃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在二管家的掩护下溜回了舞姬住的小院子，云王妃就这么神秘地不见了。这个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的，云王真是当今的奇才啊。”慕晨风的夸奖十分的真诚。

    周显声完全不能相信，颤颤巍巍地问道：“为何……王爷要杀了谢小姐？王爷又不缺钱，整个天下都是天家的，为何要觊觎谢家的钱财啊？”

    “天家的银子只能用在天下人身上，皇叔想拿来造反自然是行不通了，只好从别人那儿抢咯。”小王爷幽幽地说道，颜乔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小王爷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爹让你回家入朝为官，你总是不听，自视聪明，瞧，此番发现什么也不知道吧。你以为华王死后天下就太平了，我云王皇叔藏得有多深差点连我都骗了。皇叔他可真是聪明啊，没有直接赶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聚集的军队居然都藏在海上，与一帮海盗为伍，看着是想以水军为主力啊，抢了富庶的通州再说。若不是前些日子皇叔的秘密部队杀了海盗头子夺了权，几个命大的小海盗逃到了岸上，我怕是怎么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啊到。”说着深深地看了云王一眼，“这样看来，那谢家的血案也是皇叔你派人做的吧。”

    木舒影恍然大悟，定是云王在京城遇到离家出走的谢小姐，心生毒计想侵吞谢家巨额财富，才布了这么个偷梁换柱、李代桃僵的局，杀了谢小姐，夺了她的金如意印章。一想到自己对着个如此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人这么多年，难免后怕，心中发冷。正在颤抖之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之上，小王爷又继续说道：“我总怀疑华王当年那批余党有人接收了，可怎么查也查不到，原来都被皇叔送到海上去了，那个邓翩翩也是才从海上回来吧。”

    “慕某也这么认为。邓翩翩一心想给父亲报仇，却没有去找仇人小王爷，反倒赶了头岩奇来了殷城，我便怀疑背后必有人指使。想必是王爷看上了她灵巧的轻功可以假扮薄言族人，又许诺事成之后帮她报仇。还有王爷定是透露了小王妃迎神会上在清风楼的消息，不然事发之后为什么邓翩翩不急着逃跑，反而向清风楼的方向冲了过来。慕某猜测她是见不到小王爷只好向小王妃报复了。”

    许元和木舒影都心里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凶险的一幕，真是要感谢月神保佑了。

    “如此说来，买通薄言族换了头雌岩奇的事也是王爷安排的了？”周显声也有些后怕，冷汗直冒。

    “这是自然。若是岩奇发狂伤了人，周大人你就是失职的大罪！定会被革职查办，最好的结果也是要降级的。那么孙大人自然就能顶上来了。孙大人可是皇叔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样一来殷城便在皇叔的掌控之下了。此番王妃事件孙大人一定也功不可没。孙大人你说吧，方子业和那个姑娘是不是都是你下的毒手啊？”小王爷笑眯眯地看着孙立文，孙立文脸色苍白，可依然镇定地坐着，一言不发。

    小王爷又说：“皇叔心思细密，自己的人全都避了嫌。寻了个理由说路上耽搁了，不回来参加迎神会，又说孙大人得了眼疾躲到乡下去了。哼，孙大人你那左眼是真的病了吗？”又严厉地看向周显声：“周大人，人家都算计到你眼皮底下了还察觉不到，当真没用的很。”

    周显声赶忙站到单既明旁边去，离孙立文远远的，一边擦汗一边认错。

    小王爷站了起来，指着二管家说道：“你这个奴才倒是能干的很。帮着你主子布局不说，还有空去收买薄言族的驯兽师。幸好我动作快，怕是也要被你们灭了口了。”

    慕晨风赞许地看着小王爷，果然失踪的驯兽师是被小王爷给藏了起来。

    二管家突然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把匕首，直直就往自己脖子上，唐零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迅速现身，一把夺过他的匕首将他按倒在地，动作快如闪电。一瞬间，大厅中冲进来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腰间都系着紫腰带，将大厅团团围住。

    “想死？这容易，待进了业兴过了堂定了罪，怕是你到时不想死都难。”小王爷一挥手让手下把二管家给拖了出去。

    云王终于长叹一声：“我见你突然出现便知不好，只是不信你能查到海上之事。本想孤注一掷赌一把，没想到还是输了。”说罢黯然地摇了摇头。

    小王爷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叔，你是王爷位高权重，生活富足，何必要重华王的蹈覆呢？”

    云王冷笑道：“男子与他人相争相斗本就是天。当今天子不仅年幼，而且太过仁慈，难成大事，我不争也会有别人去争得。”说着又抬头看着小王爷的眼睛，表情奇怪地问道：“我便不信，凭你的才华能力没有想过要问鼎宝座？”

    小王爷长叹一声道：“皇叔，多说无益，你好自为知吧。”说罢下令将云王府众人全部关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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