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末，韩卫又抽不出时间陪我，举着电话抱怨再不见他我都要忘记他长什么样了，他却笑呵呵的让我对着刘德华贝克汉姆什么的自己想象去…

    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挂掉电话，感叹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跟了个忙起来六亲不认的人。好在太子爷突然电话约我去买试验试剂，这才算又打发了一个无聊的假期，两人约在学校外的三小区路口碰面，见了面才发现彼此都没开车出来。

    我的车借钱三儿了，他媳妇今天来，于是这小子非开车去接媳妇顺便壮壮门面。李晨说他的车扔给他爸开着呢，他爸刚跟小老婆打翻了，外面那个家也不敢回去，就勉强在家里住几天。

    以前倒是听钱三儿偷偷念叨过李晨他老爸在外面养小三儿云云，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更无从求证，今天听李晨自己说了，才确定传言并非空来风。我惊讶于他说这事的时候那镇静的表情，就像说着别人家的闲事，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看来太子这家庭不合的伤痛由来已久，想必早已麻木不仁了。

    我问他要怎么去试剂店，太子别出心裁的非要坐公交车，说挺长时间没坐了想体验体验生活。我听的郁闷，暗自感叹有钱人就是狂，说实话听着都tm像吹牛。

    想必太子爷真有日子没坐过公交车了，连几路到哪都不知道，还得靠我这个贫苦大众带着来到站点等车。突然好奇于他老爸跟小三儿吵架的话题，我便小心翼翼的接茬问：“老爷子没事吧？”

    “哼…死不了他的。不过那小三儿手真黑，逮着老爷子从外面胡搞的证据，抬手就把玻璃烟灰缸砸了过去，老头当时就被开瓢儿了。”李晨说的倒冷静，我却听的头皮发麻，正好见公交车开进站里，便拉他上去找俩单座坐下继续聊。

    “你老爸不是挺明的么，怎么偷腥会被逮呢？”站在身旁的中年阿姨貌似听见个话音，神色奇异的看了我们两眼。

    “呵呵…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呀，他本来瞎话编的天衣无缝，却忘了撕掉放在包里的过桥费收据，那日期清清楚楚写着，小三儿一看就tm激眼了。”李晨嘴角带着轻蔑神色，眼睛望着窗外不再言语，我不禁感慨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父亲这个词在他心里又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试剂店距离公交站很近，里面的东西也很全，我们下车直奔那里嘿呦嘿呦搬了两大包无水乙醇出来。问太子怎么回去，他指指公交站笑的一脸无害，他对这贫民生活貌似还没体验够，我只得无辜的望望天，这辈子就是逃不脱苦力的命啊…

    我俩将两大包无水乙醇搬上公交车，司机电子眼一样的视线在它们上面划了两圈儿，吓得我出了一身汗，还好没问是什么。车上人不算多，天助我也，打开半个窗户吹着风，看看沿途的风景，这公交车坐着也挺舒服的，我正犹自享乐于暂时的惬意中，却被李晨揪着衣领子提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一位老。

    “m的！你小子做好人拿哥们开刀！有你这样的么！？”我靠进他站着小声骂道。

    李晨笑了笑辩解着：“人家老太太站你后面半天了你也没反应，我怕你被众人唾骂，这是为你好。”

    “啊呸！我又没长后眼！我哪知道后面站个老太太？”

    两人正说着，一辆蓝色双座敞篷跑车开到与公交车平行，李晨顺手指着它教育我，“看看那…你什么时候混成那样就不用让座了。”

    “胡扯！等我混成那样早***…”我回头对着蓝色跑车一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没有看见…跑车宝石蓝色的车体流线优美，开车的是个摩登女郎，大眼镜遮了半个面孔，副驾驶的人实在是太眼熟了，扒层皮我都认识…

    韩卫！骗我在外地忙的焦头烂额，原来在忙女人！我眯着眼睛盯住车里的两个人，脑袋被怒火撞的生疼，捏着公交车扶手的那只手明显的发抖，却抑制不住…

    我是怎么在公交车上大喊大叫踢车门的，我不记得了，我是怎么被司机赶下车的，我也不记得了，周围人对我报以怎么谴责或排斥的目光我无从在乎，一片声讨指责之声中，我窜下公交，没命的朝着蓝色跑车消失的方向奔了下去。现在想想当时那么追也是徒劳，但事情发生的当口，脑袋里的怒火已经不容我多考虑。

    “范海楼！…你给我站住！”李晨也真够倔的，我分开人群在便道上没头没脑的跑，他就撒丫子在后面边喊边追，被惊动的路人纷纷回头看着不知所以。一口气跑出去六七个街区，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依着一个分类垃圾桶瘫坐在道边，口积聚的怒气也在这一路上跑没了，只剩下发软的双腿和狂喘不止的嗓子。

    “范…范…”太子爷稍后也赶到了，塌腰支住双膝大口呼吸着，手指点着我想骂，却本张不开嘴。

    俩个人跌坐在地上休息了好长一会，天气突然变得昏暗无光，暴起的狂风不知从哪里卷来漫天黄沙，人们来不及躲避，报纸塑料袋被刮上天空无辜的旋转着，眼睛有些挣不开，沙粒抽在脸上像针刺一样疼。t市春天的沙尘暴是常见的，但这次来的却很突然。李晨拽住颓然呆傻的我索前进，看见街边有开放着的门也不管是什么店铺便一头扎了进去。

    躲进幽暗的门里，我才愣愣的想起什么，“诶？刚才买的东西呢？”

    “c！你tm的还知道买了东西？！”太子爷被我气的不轻，瞪我一眼抚着口平复了半天情绪，“…你到底怎么了？！吓死我了！我哪还有心思拿东西，叽里咕噜就跟着你跑下来了！”他忿忿的数落我，目光中却有难掩的担心。

    “…那算了，什么时候再去买一趟吧。”我叹气靠在木门上，心里还在一抽一抽的牵连着疼，拍掉身上的尘土，我回头看看一脸别扭的李晨，心里有点歉疚，却不想过多解释。他看出我情绪波动很大，也没再开口问什么，两人就这么混沌的等待沙尘暴结束。

    静下来细瞧才发现，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应是个小型酒吧之类的场所，一条细窄暗的楼梯扭曲延伸向上，楼上传来女人的浪笑声，放荡而魅惑。我不由得顺着楼梯向上走了一段，转角处一个服务生正在摘墙壁上挂着的拉花和铜铃，应是圣诞节时遗留下的。他看见我，连忙从木凳上下来，“大哥…对不起！我们现在不营业。”

    “哦…”我听罢转身想回到门口继续等，却意外的被一个女人叫住。她站在另一节楼梯的尽头笑望着我，中铜金色的卷发披在肩头，五官搭配合适，打扮妖娆却并不夸张。

    “燕姐。”小服务生礼貌的与她打招呼，简单的两个字像一记闷锤砸在我心上，她…就是小燕？我用目光搜索着这女子的外貌细节，想起她便是刚才开车载着韩卫的那个女人，那个跟了韩卫很多年的老牌情人…久违的名字，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相见的方式。

    小燕大方的接受着我很不礼貌的凝视，随即指指楼上，“既然来了就上来坐坐吧。”说完见我不动又补了句，“韩卫不在这里…”

    不知是好奇心还是别的什么，我竟鬼使神差的跟了她上楼，顺楼梯转过一个小厅，里面的大沙发上围坐着一圈妖艳少女，她们个个浓妆艳抹本看出原貌，修长的黑色指甲夹住同样纤长的摩尔，烟圈从血色的红唇里飘出来，空洞无力。

    最里间应是小燕的屋子，进门一股清淡的茶花香，我一眼就望见桌上放着的手包，那是前些日子我陪韩卫一起买的…刚坐稳，服务生端进来个水果拼盘和一壶带着加温炉的花果茶，小燕倒了两杯热腾腾的茶后又将玻璃壶放回加热位置，自己端了一杯在手中暖着，金色水晶甲片映着花果茶的红，异常炫目。

    “不好意思，我刚做了人流手术不能碰凉的，你随便吃，别客气。”她微笑着让我，人流手术四个字带着锋芒一下刺进我心里，疼得我呼吸不稳。

    两人的初次见面一时间陷入沉默，对望许久以后还是小燕先哈哈大笑着劝我，“哈哈…你甭紧张，我不是泼妇。”

    我尴尬的挤出一个笑纹儿，她瞧着有意思，乐呵呵继续说着：“说实在的，以前那大姑娘小媳妇堵门口跟我要韩卫的也大有人在，我还就真没跟男人这么对面坐着聊过，呵呵…都是初学乍练的，咱都甭紧张。”

    我听的一愣，本以为小燕会是个多么刁钻厉害的女人，原来竟如此大大咧咧，我心里的防范卸去几分，脸上的表情估计也好看了些。

    “你跟了韩卫多久了？”

    “…半年多…你呢？”我抬眼看看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对话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呦！我这可历史悠久了…十年总有了吧…”她皱眉算着时间。

    “看得出来，你挺在乎他的，不过…你了解他么？”她终究是敌不过水果的诱惑，徒手抓起拼盘里的一块火龙果，旁若无人般塞进嘴里嚼的豪迈。

    我不做声，等着她没说完的后话，在这位革命老前辈面前，我还是保守些才好。她嚼了一会，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顾自的接着说：“恩…说起来呢，我们都是韩卫的人，我比你资历深一点而已。那小子！哼！人家是用钱赚钱，他是用命赚钱！说起他的发迹史，简直就是一强盗！”小燕儿哼了两声无奈的说道，声音里仍旧带着浓浓的依恋与崇拜。说起韩卫，小燕整个人都变的神了许多，也不顾得我爱不爱听愿不愿意，就开始东拉西扯的聊起她与韩卫的往事，十年里那些让她如数家珍的记忆，也不知道跟谁念叨过多少遍而显得异常熟悉…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就没想到过要结婚？”我其实不愿打破她美好的记忆，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却异常难受，不问不快。

    听到结婚二字，她脸色果然黯淡了许多，顺手点着一烟，不是女士烟，而是味道很冲的俄罗斯烟，“哎…跟着他每时每刻都要做好背包袱滚蛋的准备，我算是幸运的了，十年了还在他身边。呵呵…也许他早就厌烦我了，不过是认识久了，总会有些感情在的，我为他做过三个孩子，如果他心里有一丝一毫想要娶我的意思，就不会等到现在…”

    我看着她落寞的神情，真有些后悔问了那句，我跟了韩卫半年就已经觉得委屈郁闷到几乎崩溃，这个女人是怎么忍过来的？在她面前…我本谈不上情敌，再或者…本谈不上对手。

    “诶？对了！我给你找张照片，你等着！”她貌似想起了什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粉色的佳能数码相机，打开倒了半天递到我手里，人也凑了过来。

    “照片上这个才是韩卫的真命天女，诺！穿黄衣服那个…”她用魔鬼爪子一样的水晶指甲点点人群中最右边的女子，我放大了些仔细瞧着，很普通的长相，并无特别之处。

    见我沉默不语，她重新坐回座位说：“瞧着挺一般的吧？别看这妞一般，她老爸可不一般！黄雯雯的老爸黄宝利是a市有名的黑道大哥，手下的产业海了去了！像什么宝利钢铁、宝新水泥、宝丰五交化等等，光一个宝利钢铁市值就是十三个亿！这样的肥…韩卫那个死鬼能不惦记么？”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韩卫的老相好一个个被我见了个全，拧住眉头放下相机，见小燕正盯着我的脸，“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缕一把中铜金色的长发，叹了口气，“哎…我当然是盼着你离开他…没你我心情可能还会好点。”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汽车报警声，我们不约而同起身往下看，那宝蓝色跑车嚣张的斜跨在两个车位之间，一帮小孩见踹响了汽车报警，正带着得手后的欢悦往远处跑着，天气转晴了。

    “呵呵…我跟卫哥的第一个孩子要是留下来的话，应该也能这样咚咚咚的到处跑了…”小燕无力的望着逐渐跑远的孩童背影淡淡笑了，透着几丝后悔，几丝心疼。

    我好像渐渐明白了，她有意无意说的那些看似刺激我的话，其实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也许她本身就是个喜欢沉浸在美丽回忆中的人，也许是跟了韩卫这样不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以后，她可以汲取幸福的方式便从憧憬未来转为了追忆过去…今天的她，就是明天的我吧…

    我起身告辞，刚踏出门口却听小燕喃喃的说着：“范海楼，我知道你不会改变心意的，就像我一样，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我对自己说了近十年，我这不还在这么？”

    我心里凄楚的绞痛，回头默默地道了声谢谢。

    “韩卫结婚的时候，咱再约地方一起喝几杯？”小燕在身后问着。

    我实在不想开口去接这个话，说好或者不好心里都会揪着疼，于是这句问话便架在了半空中，随着我咚咚咚跑下楼的声音烟消云散了。虽然她是我的情敌，我却一点也不讨厌她，她是个真实率的女人，难怪能在韩卫身边呆上十年…

    李晨在楼下的小吧台边等我多时了，还喝掉了半瓶嘉士伯，他问我竟在这里还会遇了熟人，我无力的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沙尘暴过去，树上积尘很厚，整个城市变得灰头土脸的，空调外机流出的水从三楼阳台滴落，穿过树枝嘀嘀沥沥的流下来，像是在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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