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相交

    折腾了好久，展容终于得以重新睁眼看世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夹袄啊行李啊什么的现在都还在米店放着呢，大半夜地跟人跑了，真是青春热血。虽然只是把米店当做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但是，作为一名有责任有担当的员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及不告而别是绝对要不得的。于是，在用过早饭之后，展容裹着苏昕昱的袄子（虽然穿在身上像棉袍），俩人儿一块儿去米店辞职。

    米店老板虽然无法，但是这个吃苦耐劳的小伙计找着哥哥，的确没必要再在这儿受罪。店内虽然人手不多，但是日常倒还应付得来。再加上那位哥哥不言而喻的强大气场，成的老板没纠缠别的，当即结了一天的工钱，在小伙计的再三致歉与感谢之中与两人挥手作别。

    “米店老板真是好人。”展容拿回自己的东西，不过一套单衣一件袄子。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摊开在苏昕昱眼前，“你看，我在这里挣到的第一笔钱。”

    苏昕昱顿住脚步，顺着他手心儿里的几枚铜板看上去，小孩儿笑得眉眼弯弯。早晨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就这样看着他，心里像是长出了一丛草，绵绵软软的，还有些若有似无的痒痒。为什么这般喜欢他呢？好像木儿婶婶这样问过自己。自己是怎么说的？在遇着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不敢想象这是苏昕昱说的话，有一种微妙的讽刺感。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有容容就好。

    “我们先回一趟客栈，把东西收好吧。”展容乐滋滋地，看吧，就算是回到古代，我还是能够自力更生的。绝非废材，可喜可贺。

    “嗯。”还是这样生机勃勃比较适合容容。苏昕昱拿过他抱着的包袱，另一只手捉住他空下来的手。

    “不用帮我拿，我又不是女人。”展容心虚地前后望望，虽然上午集市上的人不是太多，这样明目张当手牵手还是有些太高调了。

    “没当你是女人。”苏昕昱抓牢了他试图挣开的手，“你再挣的话，我就不牵着…”顿了一下，手上猛一使劲儿把他往自己身上拉，“改用抱的。”

    展容拿胳膊撑开两个人的距离，苏昕昱真是借着这里没人认得自己，变本加厉地耍流氓。真是欲哭无泪，老大，拜托您认识一下自己的身份，您是九五之尊啊。

    于是一脸纠结的小媳妇儿样的展容同学就被苏昕昱一路牵着回了客栈。虽然昨日是一个人来住店，今早愣是从房里走出两位来。对于敢于玩大变活人的客官，店小二保持了敬业的沉默，只是在常人难以觉察的角度偷偷瞄了几眼，在他心里，这又是一对敢于跟世俗抗衡的苦命鸳鸳。

    “青天白日，山水相交。这个诡异的柴铺应该就是那些人的窝点。”展容拉着苏昕昱绕了大半个城，凭借着这些天的记忆找到了之前说的地方。

    苏昕昱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变了脸色，拉过展容按在身后的墙上，凑上去亲吻。展容脑筋没跟着转，有些愣神，稍微有些回过神来，还没拎清又被亲得七荤八素。从见到面至今，俩人只是发了狠地亲过两回，抱在一块儿也只是纯睡觉，现在贴在一块儿，谁都不舍得分开。于是，在苏昕昱刻意忽视周遭和展容脑袋发晕的情况下，愣是在街角亲出火来了。

    仿佛很久之后，苏昕昱气喘吁吁地退出来，舔着小孩儿的嘴角，努力控制继续下去的冲动：“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容容，这次多亏了你。”

    “哦。咦…咦？什么意思？你看到谁了？难道刚才是掩饰是障眼法？”展容猛地向后缩，结果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上，极具震撼力“咚”的一声，他悲愤了，晕晕乎乎地发飙，“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见展容龇牙咧嘴的样子，苏昕昱还是没能忍住笑。放轻了力道慢慢揉着他的后脑勺：“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是…母后的旧部…”

    “丽妃娘娘的旧部？那是……”

    “这样就能解释了。”苏昕昱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不出所料的话，庭月将军跟着容容进就是为了这个吧，难怪能在她身上看到那些莫名熟悉的招式，那些曾经在母后舞蹈中出现过的招式。能在王府换掉皇叔的信，甚至能造出一份以假乱真的出来，庭月将军，是你太厉害，还是，站在你身后的舅舅太厉害？

    展容盯着眼前的人，虽然自说过那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之后他就再没出声，可是，为什么会感觉他在悲伤呢。遇见母亲的故人，还是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几乎一眼认出，当初该是怎样亲密？现今这样的情境下，只可能有唯一的也是最糟糕的局面，毫无回环余地的对立。展容握上他尚停在自己后脑勺的手，走上前抱住他：“苏昕昱，这不怪你。”

    苏昕昱咧开嘴想要笑一下，半途还是放弃了。要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那个在生命开端的地方，给了自己那么多温暖和色彩的舅舅，在失去母后的那些日子里整日整夜陪着自己的舅舅，那个作为母后最在乎的弟弟的舅舅…展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就算是当初第一次听他讲丽妃娘娘的往事之时也未这般。那个半途而废的笑让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苏昕昱……”展容把自己埋进他的口，双手环过他的背用尽力气地箍住，“苏昕昱……”

    苏昕昱把侧脸放在展容的脑袋上：“我没事。放心，不会跟胡番打起来的。没事儿。”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舅舅，这一次，我有必须保护的人。

    展容坐在椅子上，双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睛看苏昕昱。自从那个地方回来，他就忙着写信儿，然后从不可能的地方召唤出一只鸽子，或者是一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虽然设想过打破敌人据点，然后把谋摊开在阳光下让其灰飞烟灭，但是遇着丽妃娘娘的旧部，对苏昕昱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可怜的孩子，位置越高，所要背负的也就越多。

    苏昕昱放飞一只灰色的信鸽，回过头来见小孩儿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视线却像是穿过自己投在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焦躁，或许是在看到舅舅之后就一直强压着的不安慢慢显露出来。知道自己的恶劣，还是没办法忍受他一丁点儿的无视。

    展容见苏昕昱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过来，以为他还在烦心母亲旧部的事，于是摆出一个笑容来。结果那人表情未变，只是走上前来，然后，展容又被亲了。晕晕乎乎的时候，展容心说，看在你受了刺激的份儿上，就任由你多亲几回吧。完全忘了，不管苏昕昱受没受刺激，该亲不该亲的时候，自己也从未拒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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