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卵期

    没有人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

    我也是。

    但我想，大部分人死了之后绝对不会像我这样。

    一开始恢复的是触觉，我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濡湿、紧密的环境。

    ‘这是在墓地里。’我想。

    可接着不久，我就感觉到一种温暖的脉动。

    就像有什么生命就在我旁边。

    那是一种仿佛回到母体的感觉，越来越多的脉动包围着我，简直就像无数心脏和我连在一起似的，我张开嘴巴，一种体涌入我的嘴里。

    既温暖，又有活力。

    我不由自主地舞动四肢——假使我感觉到的细细长长的东西是我的四肢的话——但很快地，我的动作似乎引起了“同居者”们的抗议，我感觉到附近传来一阵难受、焦躁的脉动，四周的体也晃动了起来，一直紧密贴着我壁忽然凹凸不平地向我用力积压着，暴力得像想把我挤死一样。

    我吓了一跳，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

    我的做法是对的——四周的躁动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好吧。我无奈地对自己说，只好先这样呆着了。

    但我之前的动作似乎激怒了我的“同居者”们，那种一开始我品尝过的温暖的体变少了，而且味道也变淡了——我想这是对“不合作者”的惩罚吧，减少食物。

    但我对此毫无办法，我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处在什么环境，只知道周围的环境一定很拥挤，总是有一些“大块头”挤在我旁边，就像“蜗居”似的。而且很暗，既然我什么也看不到——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光的话。

    虽然“食物”变少，但“同居者”们还算友好。而随着时间度过，我的触感越来越强烈，偶尔轻轻动一下四肢的前端，也越来越有力气。

    我就这样在黑暗拥挤中躺着，整天在睡觉中度过，偶尔张开嘴吃点体，最多轻轻翻个舒服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我感到一阵不一样的脉动。

    ——有什么东西破掉的震动。

    一开始我没有理会，但是随着那种震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我能感觉到之前紧密包围着我的壁的力量越来越弱。

    我神一振，难道是能出去了吗？

    果然，紧贴着我的壁一阵连续的晃动之后，一阵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忍不住大口呼吸，这新生的空气让我一阵感动。

    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竖起耳朵，四周一片死寂。

    我疑惑地左望望，右望望。

    旁边传来一阵阵有些熟悉的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四散开去。

    我试图坐起来，但失败了。感觉到“同居者”们似乎在慢慢走动着，我渐渐焦躁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其他人很正常的走来晃去，只有我还躺在地上！

    不过幸好“同居者”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做什么好，大家都只是在左右闲逛的样子。

    即使如此，我还是越来越焦急，不停地晃动着想起身，但只得到连续的失败。就在我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时候，我感觉到旁边的一股震动。

    似乎是一直在我旁边向我震动，只是我刚刚才意识到，因此那股震动有种不耐烦、焦躁的感觉。同时能感觉到的，是这股震动应该是单一的——是我之前的同居者之一。

    我试图说些什么，求救之类的，但是只发出一些听不清的吸气声。

    ‘带我去有光的地方。’

    但是对方居然仿佛听懂了似的，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之前濡湿温暖的碰触到我，我才发现自己和对方一样光溜溜的。

    对方架起我，缓缓地拖动我。

    我不由一阵感动，对方明明和我一样力气微弱，但却在帮助我。

    一股微弱的光线进入了我的眼里。

    终于活过来了。

    ‘谢谢你。’

    ‘客气……’

    就像本能地，我忽然听懂它的话了。

    转头，微笑，我想跟我的救助者说点什么。

    微弱的光照在我的救助者身上。

    那是一只和我同高的，白色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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