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念所想

    一条条的灰墨色的公路通向远方，浓重的雾气将视线遮掩，s市很少有这样的大雾，能见度太低。看见的满是白蒙蒙的一片，这样的天气实在是不适宜出行的。周瑞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然8：00整，他想起上一次的不告而别，和浅温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实在是不想错过。

    他依旧选择了开车，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车速不快，街边的路景漫着浅白色的迷雾匆匆而逝，带出清晨清朗的风。周瑞开了车窗，车内灌进些风来，让他清醒许多。他的手指轻叩在车窗的边缘，不曾离出一寸。他一项注意安全，身上的安全带也紧紧的扣住。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周瑞接上耳麦，光影变化，原来是此刻太阳被云朵掩住，周围一下子又暗了几分。

    “喂。什么事？”他的语调平和，一如他平缓的车速。

    “大哥，还有一个月。”周斌的声音传来，却没有往日半点的调侃之意。

    “什么？”周瑞的心中已隐隐猜测到是什么，但是不应该。

    “是gy广告，他们手了。所以s品牌索就缩短了时间，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看清楚各个广告公司的真实水平。”

    “gy广告的总经理不是对这个项目并不感兴趣吗？何况这与他们熟悉的业务范围也略有不同。为何？”周瑞的话依旧冷静。

    “没有什么可靠消息，应该是有什么人员调动了。”周斌的话顿了顿，再开口却是难掩的压抑：“大哥我不想逼你，但事不由人。7年前我帮不了你，7年后，我希望我能尽绵薄之力。若是你不开口，那我就。”

    “不许！”强硬的语气，周瑞在记忆中对周斌不曾如此强势，他抿了抿嘴唇，勾划出一个无情的弧度，双眼出凌厉的光。

    “我不想你介入。”他不能分辨此刻心绪，但是这句话如宣告般，没有留下任何反驳的余地。

    “啧，大哥。”电话对面的周斌似乎长叹了一口气，大有叹惋之意。静默片刻，周斌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的毛病，对于女人不过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但是，不是我不想找一个厮守终生的人，周家这样的人家，大哥以为找到便能在一起吗？我有分寸，所以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困顿。”

    周瑞握紧方向盘，皮革在他的手中变形，关节泛白。他紧紧的抿着双唇，不曾泄露一丝心绪，狭长的双目却泛出轻微的隐痛来。

    “周斌。”这两个字已有警告的意味，喝止不想他再说下去。

    “过了这一次，就是自由。”周斌并未停止他的话语，反而挺高他的音调，他清楚这几个字对于他大哥来说是绝对的诱惑。自由，便意味这周瑞的梦想，却一定要在践踏她的信任的基础上吗？周瑞合上眼，趁现在，还不深，对她的感情还没有同铁链般捆绑，纠缠不清。放置到心的天平上，那份自由，依旧是最重的。

    “我会的。”幽深的宛若深渊低迷，周瑞的脸上的笑也是隐了下去。

    “只要她不发现，这谎言就没有什么。”周斌的话不是安慰，可是，哪里有永不被戳破的谎言，到时便伤的更重。周瑞甩下耳麦，他怎么能让她知道，这掩藏在深处的真相。

    便是这一低头，毫无警示的在对面冲出一辆车来，周瑞再抬起头，打方向盘，就晚了几秒钟，而这几秒钟的时光里，就没有错开。只听次啦一声，金属的尖叫，响彻天际，轮胎在灰墨的公路上擦出火星，生生画出一道未圆满的车痕。急速的方向变换轻易的甩出他的身体，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模糊他的面容。意识，也终究在强大的外力作用下离去。他未合上的眼眸，一瞬间蒙上血色。

    若是生命就这么完结，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已经陪着他撑了多年的没有磨损在时光中的梦想。伸出手努力想要企及的梦想，这么近，他还没有抓住的时候，怎么能这样夺去他的命！

    他猛地睁开眼，满目的白色。额头上隐隐作痛，鼻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刚想下床，却发现睡倒在床侧的浅温。

    外面的雾气已然散尽，和煦的阳光倾洒在她的发梢，挂着明媚的颜色。她的身上穿着浅灰色的运动服。纤细的手指在袖口微微紧合，像极了婴儿攥紧的小手。周瑞的手掌抬了起来，遮住一片阳光，只是轻轻的放在她的头顶，没有动作。

    她的双眼如一弯小溪，纵使有沉渍和腐草也掩不了她清澈。他始终记得那天她在餐桌前一口答应的样子。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欺骗，偏偏他做不到。周瑞放开了手掌，离开她柔软的发丝。该禁锢了，这份建立在功利，将来也要融进欺骗的感情。

    她轻轻的动了动，模糊的睁开眼，墨色的双眸如明珠蒙尘，看不清晰。眼圈发红，怎么看都哭过的样子。他的心猛地一揪，这是为他的不小心而哭吗？

    “你，这个混蛋。”周瑞没料想这第一句话竟是开口骂他的。浅温直起身，死死的攥住他的大手，太过使力，那不锋利的指甲轻易陷入他的手掌。

    “要是就这么死了。”浅温低着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狠狠的吐出来的，每一字都艰涩不堪，仿佛割破她的喉咙才能说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他想要安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浅温的话让他想起昏迷前的恐惧，他还没有达成的梦想。

    他不甘心。

    他轻轻的动了动，试图挣脱，挣脱这禁锢。

    浅温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抹僵硬的笑，生生的从脸上割裂出来，她的双眼瞪大，像是极力阻止泪水的滑落，可是豆大的泪水依旧泛出眼眶来，一滴接着一滴。

    “我答应过的，不再哭了，可是忍不住，忍不住。”浅温的尾音发颤。喃喃的自语，用手背使劲蹭着眼眶，抹去泪迹。

    “我的父母就死于车祸。至今，我听见车祸两个字都忍不住发抖，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事情吓我。你这个混蛋。”最后的尾音减小减弱，周瑞的手掌啪的滴上滚烫的泪水，水泽四分五裂的缓流下去，每一道都如烫伤般让他疼痛不已。他竟忘了，她的父母就是葬身车祸，他仿佛看见浅温跌跌撞撞的来到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的身影，那样的焦灼，那样的担忧，那样的孱弱。

    而浅温此刻仿佛才留意到周瑞的挣扎，一一的松开手指，她的手指太用力，仿佛挣断了她的筋骨也要留在他的手上与他永不分离一样。现在，麻的僵硬，想要松手却已然不能轻易剥离。

    周瑞反手紧紧握住浅温的手。在她想要松手的那刻，腾起的惶恐淹没了他，手一用力，便将她拉入怀抱，这才略觉心安。

    “抱歉，我不知道你父母……”他的话顿住，说什么？他明明就知道。现在就开始欺骗？一时无话，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7年前的车祸。浅温到底在7年前受了怎么样的打击，周斌调查后，说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的神色一暗，舌尖微微发苦，原来，他还没有走进她的心里。但，他扯出一抹笑，这样暂时不能说那件事情了吧，这不是借口，而是她爱我不够深。这样便好了，他的心底欢喜和悲苦交杂，一时喜忧参半。

    两个人交叠的身影印在地上，边缘越远越模糊不清，直到融合。

    周斌站在门前，脸上的担忧隐去，默默的站了一刻。唇角一勾，露出玩味的笑容。继而转身，斜斜的靠在墙上，双手兜，修长的腿交叉而立。

    早该清楚，大哥不是他。这样感情的游戏，大哥玩不来。啧啧，他并不反对大哥和冯浅温在一起，当初也是看见冯浅温与林珏的相处，又想到整天在他身边的周彬。男孩子，也是应该有个女人照顾，不应该跟他小时候一样。

    周斌抿了抿嘴角，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的双眸，掩去他此刻眼中的情绪。那个女人伤父亲太深，他也通过她看清了女人的本质，父亲的做法只能说是仁至义尽。可是，父亲不当偏执的禁锢妹妹，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仍旧记得7年前，妹妹慌张的话语。

    她说她怀孕了，9个月的时候被家里抓了回去；

    她说父亲一定会掐死她的，且她不会交代出孩子的爸爸是谁；

    她说只要能救孩子的只有哥哥了，求你赶快回家；

    她说她就是死，也要护住孩子；

    她说她要是真的死了，就请哥哥养大他；

    她说她真的好高兴，她能够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她说那里的风景真是美丽，她致死不悔；

    她说哥哥要是不会来，就一定不要再回来；

    她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大哥；

    她说对不起；

    然后，再无音信。

    他恨恨，但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妹妹只是未婚先孕，行为不检是了，但是终究不算是婚外出轨。小时候对于那件事，他是清楚的，这一点恐怕连父亲也不知道，只当他天生不羁，而未想过，是因为那女人的事情。

    父亲一项看好大哥，对于大哥学绘画的事情多有不满，但是大哥的绘画连大师级的人物都称赞，父亲就一直没有机会，让大哥弃画从商。而妹妹也清楚大哥对于绘画的喜爱，求助也只通知了他一人。可是没有料想到，大哥会突然从澳洲回来，比他先到了s市。而他在飞机场接到大哥电话时，他说几个小时，他就能回去解决。他没有大哥这么执着的梦想，学医学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可偏就等不了他回去。

    家里只留下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和妹妹的遗像。大哥为了婴儿的命，陷进去7年，并成为了名义上的婴儿的爸爸。

    女人啊，个个都不甘寂寞。周斌仰面，眼中尽是不屑，翘起的嘴角满是嘲弄。

    冯浅温，要是大哥真的爱上你，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什么对不起大哥的行径来，要不然，一定要你从此在大哥身边消失。

    “二叔，怎么不进去？老爸怎么样了？”周彬从学校赶了过来。周斌一把捞起小彬，一如当年一把抱起婴儿。

    “不能哟，要知道当电灯泡会折寿的。大哥没有什么事，大嫂在里面安慰呢。”周斌的语气调侃，却声音很轻。

    “电灯泡？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大嫂？是冯阿姨？”周彬皱着眉，大为疑惑的问道。

    “对了，可惜猜对也没奖。不过，二叔给你来个专业名词解析大讲堂。呐呐，好好听着啊。”周斌抱着小彬缓缓的离开。

    “哦，好！回去我就跟林珏辩论去，不信这一次赢不了他。”小彬太过高兴，说完之后，吹了一个的泡泡，粉红色的泡泡越涨越大，他们的身影拐过路口，消失在医院白墙之后，没有看见那泡泡是否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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