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2

    浅温怎么也没有想到，参加比赛就这么容易的获奖。她坐在去往北海道的飞机上依旧有些晕乎乎的，飞机的玻璃窗外已是一片昏暗，丝丝云雾缕缕飘逝，咫尺高空，近在咫尺仿佛伸出手便能触到。那一片蔚蓝，浅温仰望过多次，她靠在窗子上，闭上眼已经听见了翱翔天际的海燕鸣叫一样，那样轻盈而自由，他们灵巧的身躯肆意的穿梭在云端之上。

    7年前，她也是坐在这里，怀揣未来，在这飞行的铁鸟上，在这万丈高空上，在这未有流逝的青春前，满是欢悦的离开祖国。再回来却是满身的焦急与不安，最后狼狈逃窜回日本。希望这一次，不要这样，不，一定不会这样。浅温回过脸来，看见周瑞已经睡了，整张脸不知是不是梦到好梦，连嘴角都带着笑。她伸出手，细细描绘他眉眼，唇边也不自知的带了笑。

    可惜的是，就是没能带上林珏。林珏还有一周才放假，而他坚决的表示决不请假，毕竟是考试周。浅温也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托付给林悦，不知两人相处怎么样。

    “在想什么？”周瑞的身体陷入座位里，脸色不好，白色里泛着青色，一双眼里充满了血丝。那抹睡眠里的笑，也早已消失的干净。

    “想我第一次去札幌的时候的事。”浅温扬起笑，将周瑞身上的毛毯向上提了提。

    “札幌？你的老师是在那里吗？”周瑞询问。

    “平斋一郎，你知道吧？”浅温有些眉飞色舞，没有注意到周瑞的神色一僵。只是听见他附和的声音：“平斋先生，鬼才创意大师。说起来你有没有关注过s品牌，一向是平斋先生为他制作广告策划。”

    “有啊，前些日子你们公司不是还以这个搞了个比赛吗？”浅温还想说下去，却被周瑞截住了话语。“你怎么没参加？”

    “做得不好。”浅温可不想说是因为晚了才没有参加，索就如此回答，在老师那里，她只能算做得中规中矩了。

    “浅温，”周瑞的话顿了顿，继而说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工作？”

    “你们公司？”浅温皱了眉想了想，她是在不喜欢朝九晚五上班工作，跟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一睁眼就得不停的转，马不停蹄，累死了算。可是又想到每天能够见到周瑞，她咬了咬嘴唇，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二者必选其一。那么，她猛地点了点头，答道：“我去。”

    “那么就以s品牌做一个广告策划案吧。”没有什么其余的解释。周瑞说得理所当然。浅温则将她的两条本就不浓密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早知道就不把那个文件删了，顿时懊悔不已。

    “有没有时间限制？”浅温暗自希望能够宽限一点时间，不过做过一遍，大抵也是费不了什么功夫的。

    “越快越好。”周瑞的急迫倒是浅温没有想到的，她疑惑的看了看他。周瑞脸上依旧平静却泄露了浅温从没有看过的愉快。仿佛是宛若铁树开花般的深层的怒放，从身体幽深的沟壑中缓缓浮出。浅温只当是与她一样珍惜这恋人即将到来的无所分离的时光。

    于是她拍了拍脯，满脸的诚恳，说道：“瞧好吧！”

    “最好在7日之内。”周瑞这一次转过脸来，满是郑重。

    “嗯。”浅温似懂非懂的应了声，略略觉得周瑞似乎有些变化，变得让她难以捉。

    “那就好。”周瑞又恢复仰躺的姿态，不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他脸上隐隐的泛出桃红的颜色来，将原来青白的亚健康的颜色掩下去，嘴角的笑容也随着睡眠的深入而越发的明朗起来。

    浅温则不敢如此，她将笔记本拿了出来，在飞机上就开始赶工。7天，她不想令周瑞失望，零星的回忆随着工作的到来挤压而退出，隐藏在遥远的深处。

    札幌还是如此，浅温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想要回想起什么，例如四年前，路过这条街时做了什么事情，想了什么，为什么而困惑，甚至于在人行道上停留了多久。然而，就如父母猝不及防的离她而去，记忆也视她为丑陋，不肯分享。她徒劳的回忆，却发现生活如此的空洞，连她现在想到对周瑞说一些在日本原来生活的趣事也遍寻不到。而在飞机上那短暂的美好也飘然远去，现在她的脑子里除了s 品牌外没有任何的话。

    而周瑞似乎并不在意，他兴致勃勃的开始与她讨论起s品牌的广告历史沿革及未来的发展计划，要不是浅温了解这s品牌是由师傅打理，她肯定认为这周瑞的广告公司正在代理。

    “那个，我们要不要先去宾馆？”浅温不得已打断周瑞的话，这样的谈话让她认为周瑞与她只是出差来日本的同事。天知道，他们是一对确定了亲密关系，甚至已经分享了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伤痛。

    “好的，到了宾馆。你在详细的说明一下你的设计思路。”周瑞含笑回答。

    “呃，嗯。”浅温应了，这场爱情里面似乎一直是他作为主导。浅温偏头，望着身边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他脸上勾起的笑依旧是礼貌的笑容，看不出一点的区别。难道她在他的心中与他人无差别吗？浅温心中生出这样的怀疑，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不确定。只是她想要试探，确认，她向他敞开心扉，信任他，只是完全的交付是天堂还是地狱？她开始深深的后怕，她回想起点点滴滴，太过通顺，而她对他的了解也太过贫乏，这让她惶恐不安。就连婚姻在前方作为保障，浅温还是无法抑制住心中腾起的怀疑。

    这怀疑如同一早埋下去的种子，破土而出，带着清明的光，将原先似是而非，烟雾蒙蒙，视而不见的缺点和疑问一起爆发出来。想起来，什么都是可疑的，什么都是有深意的，什么都是有掩藏的，什么都是有令她越发怀疑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怪圈，罗圈帐一般，将她死死的捆绑在这株无法遮掩的苍天大树上。

    可是她依旧相信他。他说他不会欺骗她。他不会像父母一样，因为怕她接受不了，以爱的名义，将她送出国去。不会像林悦一样，奉着遗命一次次的欺骗她。不会的，她这样告诉自己，她相信世界背弃了她，他也会坚定的站在她身侧。

    这样的坚定又是从何而来的？浅温猛地打了个寒颤，于是喝令自己不再想下去，这样反反复复的安慰与怀疑，会使这爱遭到磨损，她不希望这样，绝不要这样。

    7天的休假简直成为了工作日，浅温再怎么赶过单子都没有如此，她一次次的修改，一次次的苦思，她不能容忍自己这样疏忽而陋的将这张单子放过去，仿佛这就是她最后的杰作，每一分都要力求完美，绝无错漏。

    她将自己困在了宾馆，对面的周瑞也按照她的要求从没有过来骚扰她。连同相思的苦楚，浅温有点撑不住，于是在第五天的下午，她趴在笔记本上昏睡过去，更为主要的是，她终于完成了这个策划案，她有足够的信心即使苛刻的老师看见也要为她竖起大拇指的。

    当她醒来时，她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口，像一个已经死去需要牧师祷告的罪人。浅温心中有些庆幸，这样安静而美好的睡姿她是不曾有过的。她坐起身，明显的发现了在桌子上的素描纸和几长短不一的铅笔。这会是周瑞的吗？她不清楚，不过她现在确实有很浓厚的绘画欲望，犹如工作结束后的狂欢，带着几分不可抑制。

    她瞄了瞄笔记本，已经自动休眠了。她关了电脑，瞥了眼时间，凌晨三点。真是安静的时光，黑夜毫无吝啬的将所有倾泻而出，连清耀的月也不得不屈服在统治之下。

    浅温小心的提起素描纸和铅笔。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模特，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木门，仿佛已经穿过了木门到达了另一个房间。

    这样的兴奋持续到了第二天，浅温翘着唇角，坐在咖啡馆里，她的面前正是一面窗扉，硕大的玻璃窗，外面的行人匆匆走过，一个个都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永不肯停下来，一旦停下就是要面对死亡的时刻。

    这样的景致引不起浅温的兴趣，她用铅笔戳着自己的下巴，铅和木头的气息围绕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喜欢攥着笔瞎画的时候。突然一对父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笑了，原来世界就是如此的小。

    已经只剩下凸枝的樱花树下，长椅上只有他安静的坐着，微微抬起的头颅，半遮的眼，勾笑的薄唇。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看见他完美而细腻的脸部线条。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愫，但一定是安谧而温馨的。他毫不介意的盘腿的坐着，不在乎鞋底的肮脏弄脏了洁净的裤脚。他的怀中是那个一直让她担忧不已的林珏，他用自己的双腿和部，给自己的儿子做成了一把安乐椅。林珏似是与他说着什么，脸上全然是幼稚的笑和信任的光。

    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这就是她想要画的。她从来都是沉溺于他的笑容中的，林瑾的笑也是一项如此的温暖。凌乱的线条渐渐寻找到了规律，高光，影，她用她的手，刻画出此刻她眼中他的美丽安宁，他们置身在他们的桃花源中，含蓄而隽永。

    你在看看风景的人，而楼上的人在看你，谁成了谁的画，谁成了谁的风景？

    浅温身后就站着周瑞，他的脸上一片惨灰，他清楚的记得浅温的话，她说，她的肖像画一定是画她最为重要的人，第一位，他不是，是林珏。他早清楚，但是，浅温似乎是思考着向后退了退身，整个画面都呈现在周瑞面前。那画上只有林瑾的笑容，传神而生动，似乎是在讥笑周瑞的自以为是和轻言轻信。

    “大哥？”周斌也是为s品牌而来到札幌的，看着周瑞的脸色，又看了看浅温手中的画，心思急转，太容易明了的事情。周瑞猛地回过头，制止周斌的叫喊。他们两个就安静的站在浅温身后，四目凝视，看着浅温将画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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