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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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告先祖之后,贾敬领着众人至正房,女眷们由尤氏陪同着去上房用茶,贾母坐了主位,又拉了贾瑾坐了她边上的绣花墩,族中女眷便知道这是要正式介绍这位刚封了郡君的西府二姑娘了,众老妯娌纷纷过来或是拉了贾瑾的手细瞧,或是恭维贾母好福气会教养孩子等等。不想贾蓉之妻秦氏亲自捧了盖着大红羽纱的托盘进来,原来二十七是贾家祭拜先祖开宗谱发放年例的日子,此外还有对族中英才的奖励和对没有儿女奉养的孤寡老人的补助、对孤儿节妇的救济、还有受过朝廷表彰的族人的特别奖励都在今天发放。而秦可卿和她的丫头瑞珠捧的这两个盖了大红羽纱托盘是给贾瑾的特别奖励和英才奖励,贾瑾向祠堂方向拜了三拜谢过祖宗的庇佑,又起身谢过贾敬的美意再谢贾珍夫妇成全,向秦氏道有劳。秦氏客气几句,依旧在地下伺候。又坐了一会儿,贾母起身告辞,回到荣国府。

    到了荣禧堂,王熙凤早就将分好了的年例请贾母王夫人过目,王夫人见里面也有贾瑾的份,更是怒火烧心,可是当着这么多的族中女眷,也不敢说贾瑾这个当今册封的正经的青和郡君比不上元春因此没有资格领年例,甚至因为过年,脸上还必须面带笑容。

    直闹腾了一天,等傍晚回来时,贾瑾的脸都快僵了,却在听泉小筑门口被一阵爆竹声给吓了一跳,院子里还有孩童的嬉笑声。原来之前贾瑾有试做火药,因为记不清具体方子的比例了,所以做了很多,又挑了几天专门实验,这些火药做的爆竹光响却不好看,不得女眷们喜欢,却很得贾环贾琮两个半大的小子捧场,生生地磨去了许多。这堂兄弟俩都是庶出,年纪又小,虽然名字都在族谱上,却只能在年三十这天大祭和大年初一的祭告祖先的时候在祠堂外磕头,却不能参加这二十七的祭祖。兄弟俩年纪小,不知愁,又得了新鲜玩意,这会子正玩得开心着呢,见贾瑾回来了,都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袖子不放,磨着要更多的爆竹。贾瑾手中那几个却是专门用细竹枝做的,可不能给他们两个,只得告诉这兄弟俩自己已经没有了,过几天等新做了再送给他们玩,贾环贾琮两个才放了手,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次日,荣国府小宴,贾母坐了主位,东首是西府男丁,贾赦、贾政、贾琏、宝玉、贾兰五人每人一席,贾环、贾琮则另支了小几由两个小丫鬟伺候,西侧是女眷,邢夫人、王夫人、贾瑾、林黛玉、探春五人每人一席,惜春去了东府,李纨、王熙凤地下伺候,赵姨娘、周姨娘在外面廊下与丫鬟婆子们一处站着。席间,贾赦上来敬酒,贾母一口饮下,便让他回去了,贾政来敬酒,贾母笑着用了,还叮咛他“年纪也不小了,少喝些酒,当心见了风头疼”。贾琏上来敬酒,贾母用了,吩咐他好好当差,轮到宝玉和贾兰上来敬酒,贾母将宝玉好好抱在怀里摩挲了一番,在宝玉手里吃了,又吩咐贾兰的母多小心。宴终人散,贾赦等男丁向贾母行礼,先行退出,贾母推开邢夫人的搀扶,却将右手伸给了王夫人,贾瑾的手猛地一颤,引来黛玉担心的目光。

    回到大房,贾赦说了声“夜深了,注意休息”就让姐弟三人回去休息了,贾瑾看着贾赦平静地脸庞和邢夫人抿起的倔强的嘴角,贾瑾的双手在衣袖里狠狠地捏成了拳。送黛玉回了院子后,自己也关了院门,沉着脸,回到卧室。百枝机灵地将拔步床、上的棉被卷起扎紧,悄无声息地将众丫鬟带了下去,倒是金嬷嬷有些担心,靠着门边站了。贾瑾去了珠冠,走过去,抓过木枕,一下一下地砸着棉被。金嬷嬷已经呆了,却也知道贾瑾心情不好与其郁闷在心还不如发泄出来的好,因此也只是安静地陪在一边。

    迎春不停地打着,一直打到发髻凌乱浑身无力,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跌坐在梳妆台前的绣花墩上,没多久,百枝进来了,悄悄地塞了一把梳子给金嬷嬷,自己去捡迎春落下的首饰。金嬷嬷走过去,轻轻地打开迎春的头发,慢慢地梳起来。百枝出去后,迎春才幽幽地开口道:“嬷嬷,你说老太太在想些什么?父亲不也是她的儿子么,她居然如此漠视父亲。父亲才是她的嫡长子,是受了朝廷册封的正经爵爷,难道她还以为自己一介外命妇可以无视嫡长制左右朝廷的封爵不成?父亲敬酒,她不理,母亲扶她,她推开,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金嬷嬷沉默不语。她知道,迎春只是想说而已。

    “其实父亲本并不坏。父亲当年是在曾祖母身边大的,比起如今的宝玉,父亲当年还要受宠,即便如此,父亲也没有像现在的宝玉一样稍有不如意,就胡搅蛮缠弄得阖府长辈不痛快。只是那时候,老太太作为长房长媳,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与父亲见面的时间也少。后来,祖母将叔父养在身边以后,更是对二叔加倍疼爱,反而对父亲不理不睬。曾祖母去世后,父亲回到了老太太身边,可是老太太却只对二叔嘘寒问暖,还好当时太爷还在,亲自教养了父亲几年。饶是如此,老太太还是不喜欢父亲,甚至以父亲是嫡长子要继承爵位为由不让父亲外出求学考取功名。没几年,太爷的身子也不好了,父亲继承了爵位,老太太又扒拉着太爷给二叔弄了个工部主事。

    “二叔被老太太养得眼高于顶,进了衙门就得罪人,做啥啥不行,几十年功夫,倒做了工部员外郎,实职升做了虚衔,而父亲一直被老太太压着没有出去做官任职。先大太太没了以后,父亲更是被老太太赶到了这后院里住着。从此,老太太就只有在大宴、祭祖的时候会见上父亲一面,平日里无论父亲做了什么,她理也不理。

    “无论是父亲也好,我也好,身为迎春的我也好,都太过心软,太过在意长辈,太过服从自己的亲生父母。只要是自己亲身父母说的话,就一定会听从,不管是不是委屈了自己,不管是不是与自己的意愿相背离,一切都是以父母的话为中心。结果呢?就像那句古话说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们都太过听话了,所以我们的心意就被视作理所应当,一次不顺父母的意愿就被冠以不孝之名,最后呢?只能一个人守着满室的孤寂,带着破碎的无法再相信人的心,在这个偏远的小院里地老天荒。

    “只是父亲不像我,满怀怨愤之心,所以他所经过的期待、等待、受伤、失望、痛苦、悲伤与绝望可能是我的十倍、百倍甚至更多,所以才会留下那张平静的脸庞,因为他在老太太面前已经被挑刺到无论做什么都错的地步了。只是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的心意就要被如此糟蹋!既然我们做什么都错,那就按照我们自己的意愿做好了。反正我们大房,无论是父亲还是我,不管我们怎么做,都不能让那老太太满意,那就让我们任一回,与其委屈自己,一个劲地服从老太太,然后背上不实的污名,走向末路,不如做回自己,哪怕是头破血流,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成为史书上最浓重的一笔,也要成为令世人永远铭记的最美丽的烟花。”

    “恕老奴直言,您的父亲做事有些缩手缩脚的,似乎不太喜欢与人相处。”

    “若是其他人说自己样样不好,父亲可以说那是他们嫉妒自己,可若是这是自己的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才会让父亲真正怀疑自己,谎言说了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的,也只有老太太才能伤害到父亲呢。若不是我哭着告诉父亲他是我唯一的依靠是天底下唯一能真正给我庇佑的人,父亲才不会走出家门。

    “可是那边依旧不肯放过父亲,不遗余力地败坏父亲的名声,到处宣扬父亲好色,花费日笃。就拿好色来说吧,妾通买卖,父亲那些个侍妾通房都是自愿卖身进府伺候父亲的,还有那些个家生子,不也一个个想着爬上爷们的床么?京里的世代勋爵之家哪个爵爷不是侍妾成群美婢环绕的,父亲甚至还从来不养优伶歌姬,也没有养外室,更没有把手伸到母亲儿子女儿房里的丫头身上,更不要说是闹出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之类的事情。

    “那边二叔那个百年员外郎还养了一大群清客相公呢!不停地添置名人字画、孤本书籍、日日清谈饮宴取乐,要我说,父亲一年的花销还比不上二叔三个月的花费呢。还有老太太,不喜欢父亲也就罢了,还纵容那边败坏父亲的名声,弄得没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女眷上门说亲,父亲只得娶了母亲这样的寒门女子做继室,就连哥哥也说不得好人家,只能迎娶那二太太的娘家侄女。那王家的女儿有什么好家教?不通诗文就算了,居然个个眼高于顶,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还谋害夫家子嗣!若不是看在嫂子心里只有哥哥一个人,又年轻还愿意听哥哥的话,我还不要这样的人做我哥哥的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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