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了 三

    婚礼沉闷而简朴，稀稀落落的几个邻居，大部分是逃难来的，也有原来就在的，人们大多还没有从北朝覆灭的噩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这仓促而无奈的婚礼，不能带给大家多少欢乐，倒是酒，还够喝，于是很快的，络续的有人醉了，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开始骂娘，还有人开始哭泣，于是又有还清醒的人呢喃几句对新人的祝福后把那些喝高了的都拉走了，一片死寂一样的狼藉在小院里弥漫开来。

    乐然开始有点紧张，虽然凭着自己的身手，这个瘸了的普通人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是毕竟是一次婚礼，也是一场告别，对少女时代的告别，对往昔繁华的告别，更是对过去牵绊的告别。

    乐然还记得上一辈子做少女的时候，夜深人静的卧谈会，大家一致通过，最理想的婚姻状况是要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做情人，嫁一个爱自己的人做丈夫。如见却是沦落到盲婚哑嫁的地步，想想世事真是难料。

    红盖头被揭开来，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小乐然，别来无恙？”乐然惊愕的抬头，不曾见过的容颜，熟悉的称呼和声调“你是李老头，李济山，你没有死。”

    “是呀，我还活着呢，小丫头，你也长大了。”

    眼泪终于可以流下来，乐然扑在李济山的怀里，“李老头，李老头，真的是你，呜呜，我以为，呜呜。。。太好了，你没有死！”

    李济山的眼里也含着泪花，不哭的硬汉，也敌不过重逢喜悦，故人，在这覆巢之祸中还活着，还可以重聚，还可以拥抱，眼泪确实可以流下来了。

    原来，李济山去到边关后，发现，大孟的防务已经岌岌可危，守将既贪生怕死，又好大喜功，往往把败绩报称胜利，向京中求赏。开始的边关战败对李济山来说不是意外，不过他也没有料到烈族这次竟然倾巢而来，后来的战役逐渐惨烈，他们退到洪城时，洪城的守将是个文官，却决定死战报国，在那里他们与烈族对持了一个月，打到老人妇孺和小孩都上了城墙，也没有等来援军，城终还是破了，死伤无数，李济山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有想到被一个打扫战场的老农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丢了一条腿却保住了一条命。

    后来他就一直往南边走，再后来就碰到了石雁。石雁当时是孟静秋的死士，身边还带了一个女子，叫白苏。孟静秋当时已经准备破堤引洪了，石雁让李济山带上白苏先到河南，等他们破敌后再在河南白洲汇合。

    “后来，我就带着白苏扮成夫妻一路辗转来到这里，我一边等石雁他们的消息，一边寻访你们，终于知道你们的消息，却也知道你们遇到了麻烦，就想了这个权宜之计，既解了围，我们又能不着痕迹的相认，阿然不会在乎这些虚的小节吧。”

    “当然不会，李大哥，如果不是你，是别人，肯在这个时候担了风险娶阿然，阿然都会感激啊！”

    “那以后，你就跟白苏一起暂且安定下来，等时局稳定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再给你们找门好亲事。”

    “李大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这次南来可有见过我二哥哥？他，他真的已经。。。？”

    “哎，阿然，别难过，你二哥哥樊乐水我到真见过，他是条硬汉子，我李济山佩服他，平日里看他文质彬彬，可是决定去炸堤的时候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说只有他最了解那条长堤，只有他去才能确保长堤毁的彻底，洪水来的汹涌，要知道那是有去无回的事情啊！”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来“这是你二哥哥让我带给你母亲的，我本想过了今天再给你。”

    乐然接过那锦囊，锦囊已是半旧，还是在怀宁的时候，自己亲手做的，每个哥哥一份，锦囊里是一块包金的玉锁，樊家每个男孩子周岁时都有一块，刻着吉祥的话，象征着樊家的传承。乐然没有玉，她是女孩子，樊家的女孩子带的是金锁。

    乐然把自己的金锁拿出来和乐水的玉锁穿在一起重放回口，当冰冷的玉质贴到肌肤，她终于再次失声痛哭起来。早已不是冷眼的看客，早已被亲情血脉相容，一年来始终怀着隐秘的希望，他们都还活着，所以不哭，不流泪。如今看到这块玉，不得不承认乐水已经走了，那欠着的泪水也终于宣泄而出了！

    又哭了一阵后，乐然才问：“那么石雁呢，我师傅呢？你有他的消息吗？”

    “抱歉，阿然，石雁执意要陪着摄政王，要不是我腿瘸了，他赶我走，要不是他交代我要照顾白苏，我定跟他去了，呸呸，看我胡说，你师父的功夫，一定不会出事的，恐怕因为带着摄政王，一时半会子没有办法联络我们，一定是这样的。”

    “是这样吗？那我能见见白姐姐吗？”乐然哭的嗓子有点哑小声的说。

    “当然。”

    不一会，李济山就领了白苏进来，两人相见一番。

    “乐然小姐，终于找到你了，当年，城快要破的时候，石雁大人把我从死牢里放出来，说是有个小朋友托他救我。大人他一路带我随军南撤，后来在难河边上把我托付给李大哥。他让我来白洲找你，好相互有个照应，说就是你当年托他救的我。乐然小姐，我们素昧平生，你跟石雁大人却几番救我，白苏真是无以为报，只是我这破身子反而会拖累大家。”

    “白姐姐，你别这么说，当年如果你不自首，我哥哥乐陶就会蒙冤不白，那个吴用本是该死，却要连累好人，我才托石雁师父想办法救你一救，不想办法还没有实施，天却变了。如今我们都是乱世的蝼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大家一起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正理，才不辜负那些死了的。”

    “乐然小姐说的是，你也不要担心，石雁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没有事情的。啊，对了，他临别的时候托我带了一样东西给你。”

    所谓的东西原来是化月石，李济山在边上看了，也哦了一声，显然是认识的。化月石握在乐然手中渐渐剔透起来，呼应着乐然的内力流转，石内的字迹也渐渐浮现出来。

    “莫。。。失。。。莫。。。忘。。。，原来石内还有乾坤”李济山不由轻声言道，接着又好奇的说：“咦？还有四个字，奇怪，莫失莫忘是大孟文字，还有几个字怎么不认识？有点像大孟文，又不像，那是什么？”

    “是汉文，是不。。。离。。。不。。。弃。。。四个字”乐然看着那几个用别扭的现代汉体写的字。那是当今世上只有她跟石雁两个人认识的文字，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当年只是不想彻底被同化，拒绝作为现代人的樊乐然彻底消失而跟石雁玩的小把戏。如今是不是要成为绝笔了，石雁用汉文写这么几个字在石中，那么是否，他也怀有跟自己一样的情感呢，可是，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那天晚上乐然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生活又开始继续下去。

    白苏的身体在吴家和牢里的时候折腾坏了，李济山的伤其实没有完全好，断腿还有溃烂的倾向。幸好家里是开药铺的，药到不缺，可是乐然和白苏都半吊子医者，只能治些小病小痛。后来乐陶常过来走动，终于知道了白苏的事情，他这会子终于学乖了，知道偷偷的去联络白苏的父亲，白大夫。父女相认当然是抱头痛哭，鉴于南朝还是太后他们的势力，白苏没有跟父亲回去，而是继续留在杜家药馆做杜夫人，只是有了真正的名医指点和帮村，不管是人还是店，都渐渐的有了起色。乐然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把乐水的事情告诉爹娘，让他们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在。不过对于乐陶，乐然却是不想瞒的，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该经历些事情了。事实证明，乐陶知道后，跟妹妹一起又哭了一场，以后行事更加稳重起来。

    一年后，乐然终于和乐陶、白苏他们一起给李济山捣鼓出了一个仿现代化的义肢，而白苏跟乐陶在一起捣鼓的时候似乎擦出了火花。

    半年后，李济山凭着他的毅力和武功底子，已经可以用义肢行走如常人。

    又半年后，北方狼烟再起，不过这次，据说是留在北边的孟人在他们的英雄摄政王孟静秋的带领下，开始收复失地。不过摄政王已经不叫摄政王，大家称呼他为义王。而义王身边并没有任何一个疑似石雁的影子存在。

    再半年后，李济山再度离开白洲去投奔孟静秋，临走时，把白苏当成妹妹嫁给了乐陶。

    同时离开的还有樊乐然，乐然跟乐陶坦白了很多事情，最后告诉他，自己要去石雁的故乡看看。如果不去，那么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了。乐然还把乐水的玉锁也给了乐陶，让他把乐水那份没有走完的生命也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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