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少年

    保命的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如果他能自己制造梅洛水晶，对于自身实力的提升便不是以台阶衡量，当配以“扶摇而上青云间”这样的形容词。
    在半岛地区，他知道的对梅洛水晶有研究的人只有韩昕的父亲，虽然宝石城科学院在1001号避难所出事后带走了终端机里所有可用数据，以及大量实验资材，但是他从夏新那里得知，里面并没有能够为复制梅洛晶体贡献价值的资料。
    这样一来，要获得制备梅洛晶体的技术，要么抓住范长发，得到韩昕父亲存放在监督者室电脑的关键数据，要么找到韩昕父亲本身，让那人为他工作。
    以目前形势来看，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他都没有头绪。
    回到那封电报的事情上来。
    赏金猎人工会得知他手里握有泥沼蟹王的尸体，主动发来一份电报，询问他是否有出售意向，如果有的话，需不需要赏金猎人工会为他联络买家。
    高开对赏金猎人工会这一行为的解释是，泥沼蟹王尸体的交易涉及金额较大，工会方面可以获得可观的佣金，促成交易的牵头人也能拿到巨额奖金，所以那群唯利是图的家伙才会送服务上门，主动发电报来问询。
    藏锋问他打算怎么做。
    唐岩没有立刻做出回答，看了一眼站在阳台给杜鹃花浇水的采薇，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泰山牌香烟点燃，眯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
    从海上回来的那天夜里，他并没有对码头守夜卫兵隐瞒泥沼蟹王尸体的存在，为的便是提升熊猫人军团的知名度。现在全团成员满打满算不到70个，勉强能够满足美心罐头厂安保需求，若要继续雇佣兵的本职工作，人手严重不足。
    若是不继续雇佣兵的本职工作（在宝石城委托市场接扫荡掠夺者、铲除肆虐凶兽、护送物品到目的地等等），长期在美心罐头厂无所事事，战斗力必然大幅萎缩。
    为了摆脱这样的困境，他准备在恰当的时候发布招募公告，吸收新人入伙。
    让码头守夜卫兵看见泥沼蟹王的尸体便是他在为这件事打基础，只有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才有可能吸引到经验丰富的佣兵加入，而不是那种连枪都握不好的菜鸟。
    他要给半岛地区的人这样的印象熊猫人军团可不是养老院，在优渥待遇与高薪资的条件下，他们所要面临的敌人也远在一般雇佣兵团体之上。
    哪里知道他这还没有开始考虑招人的事情，赏金猎人工会却抢先一步找上门来，要给自己介绍一门生意。
    想要泥沼蟹王尸体的势力有哪些呢？
    炎黄兄弟会、建康市、21区……这是直接在赏金猎人工会发布悬赏的组织，想来还有一些不便透露意向的人或组织觊觎泥沼蟹王尸体。
    说实话，在cmc300型动力装甲还没有成建制出现的条件下，他不愿意过早地接触内陆地区的强大组织，那会让自己与熊猫人军团卷入势力争霸的漩涡。
    核子战争前，沿海地区是人口最多，经济最强的地方，正因为这样，相比人烟稀少、经济落后的内陆与西部地区遭受大量核弹洗礼，越接近首都区域，大地受到的伤害也越严重。
    像琴岛市，以前属于半岛地区中心城市。在100多年后的今天，它被西方联盟的人视为荒凉之地，要不是周边区域建有1087号避难所、1001号避难所、物理研究所等设施，有战前科技资料，像西方联盟那样的庞然大物，又怎么会重视宝石城这样的“边陲小城”，还努力扶植罗作明上位。
    唐岩很有自知之明，虽说星际争霸系统特别版让他的未来无限光明，但是现在的他还很弱小，万一让那些大势力警觉，只要派出一两架飞机来美心罐头厂上空投几枚胖子ii型核弹，他只能干瞪眼，运气不好小命都会丢掉。
    “团长，团长……大门外面来了一些人。”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他的思考。
    “怎么回事？”唐岩收回思绪，往烟灰缸弹掉指间的烟灰柱。
    旁边三炮插嘴问了一句：“鸢城与济城那些经销商又来闹事了？”
    德子急匆匆过来汇报突发事件，自然不可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不，不是鸢城与济城来人，是……是一些外地人，他们想见副团长。”
    “他们当唐岩是什么人？想见就见？别人不用休息，不用工作啊？”三炮在一边儿埋怨道。
    唐岩正为赏金猎人工会发来的电报伤脑筋，多少有些烦躁，对着德子挥挥手：“不是什么大事的话，你全权处理就是了。”
    德子听他这样讲心里很高兴，因为这代表了副团长对他的信任。
    然而他在原地踌躇一阵，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意见：“唐岩……我觉得……你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藏锋闻言挑眉，不知道德子今天是怎么了。
    唐岩捏着下巴想了想，从沙发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德子松了一口气，样子好像终于卸下心头压着的巨石。
    三炮很好奇外面究竟来了怎样的家伙，唐岩与德子前脚离开，他后脚便跟了出去。
    下午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遮住了太阳，来自大海的风吹打着厂房，呜呜作响。
    唐岩带着德子由南门走出，来到已经填补平整的大路上。
    他看到了十三个人与三辆人力三轮车。最前面两个人穿着破烂的衣衫，踩着松松垮垮的草鞋，裸露的肌肤有肉眼可辨的淤青与伤痕，头上只剩稀拉拉的发丝，脸色很苍白，鼻孔下面残留着点点血迹。
    从年龄来看，这两个人大的最多十八岁，小的十五六岁。
    然而他们却是这十三个人里面状态最好的两个人。
    剩下的十一个人里有四个在三轮车下，七个在三轮车上。
    三轮车下的四个人里有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他出来的时候正扶着三轮车的轱辘呕吐，夹杂着鲜血的口水一团一团落在新修的土路上，很鲜艳。
    三辆三轮车载着七个人，他们都很小，最大的不超过十五岁，他们都很瘦，臂与腿看来像微弯的竹竿，所以躺在狭窄的车厢并不怎么拥挤。
    泥污与煤灰涂在他们的脸上，不认真观察已经辨不清谁是男孩子，谁是女孩子。
    血痕在**的身体蔓延，失去活性的皮肉一片一片脱落，溃烂在嘴角、头皮、后背、大腿根等部位发酵，大部分已经感染，很多地方开始化脓，流出黄白色黏液。
    在最后一辆三轮车的车厢里，唐岩看到一个穿着连私处都无法遮蔽的破麻衣的小女孩儿，她的胸膛已经停止起伏，身上开始出现尸斑，然而即便是扎眼的尸斑，也比那些溃疡与皮肤脱落点好看。
    她的手紧紧抓着旁边陷入重度昏迷的小男孩儿，可能是她的哥哥或者弟弟，似乎只要两个人牵着手，便能够带给她克服恐惧，忍耐痛苦的勇气。
    然而勇气从来无法战胜死亡。
    噗通！
    是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
    前面两个精神状态最好的孩子跪在唐岩面前。
    “求你救救我们……”
    他看见年龄小的少年头顶的疤痕，有感染的迹象。
    他看见年龄大的少年不断抖动的手臂，已经洗不出来的衣服粘附在化脓的伤口上，脓液凝固后的布片如铁打一般。
    唐岩收回目光，瞄了一眼身后德子，没想到这个家伙意外地有爱心。
    杀人是雇佣兵的工作，废土世界的死亡每天都在上演，人类的同情心早已被现实磨灭，或者说一般人根本没有可怜弱者的资本。
    连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随时有生命危险，又哪里顾得上别人。
    他叹了口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年说道：“说吧，你们想我怎么做？”
    他没有问他们怎么变成这样子，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悲惨世界。
    “是鸢城人……他们杀了村里敢于反抗的人，逼着我们到北方的矿洞里开采铀矿。”年龄大的少年含泪说道：“在没有防护，也没有抗辐射药物的情况下，村里的人不是死在矿井里，就是死在矿井外面的荒地里。”
    “不只是大人，村里的孩子也被赶进矿洞，只有每天交出足额铀矿，他们才会给我们一口饭吃。”
    “没人能够出来，除非是快死和已经死去的人，强行逃跑的人都被他们杀了。”
    少年说到这里的时候，人力三轮车周围还能站立的孩子呜呜哭了起来，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与血水往下淌。
    他们到底是孩子，哪怕是这个时代，哪怕见惯死亡，也难以磨灭小孩子特有的脆弱。
    唐岩没有问他们遭遇什么，他问的是他们想让他怎么做，但是对于两名少年来讲，他们不只想要救赎，还想要有人能够认真倾听他们的遭遇。
    这时站在后面与才到现场的三炮交头接耳的德子往前一步，扶起年岁大一些的少年。
    “你是想要我们赶走鸢城人，把村民从矿洞救出来吗？”
    少年摇了摇头：“他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三炮在后面小声嘀咕道：“鸢城好歹也是一个废土居民聚居点，里面的人怎么比荒野掠夺者还要恶毒？”
    少年说道：“因为村民多次给宝石城的商人带路，用来避开拦路收费的鸢城士兵。我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因为地里产的粮食抵足保护费后最多撑半年，接下来就要面对忍冻挨饿的生活，如果没有来自行商的赏金，村民们早就饿死了。”
    唐岩没有说话。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也不能说。
    宝石城的人洗劫了1019号避难所，获得了基于微生物技术的土壤改良办法，在靠近劳山的地方建起星辉农场与星辉牧场，但就算这样，粮食产量都无法满足城内居民生活所需，还要从西方联盟进口一部分。
    由此可以知道鸢城区域的废土居民面临的形势多么严峻。
    德子想说让他们来美心罐头厂工作，这样就不用受鸢城人欺负了，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美心罐头厂的工作岗位就那么多，把他们招进来，宝石城的人怎么办？何况村里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唐岩要做慈善不假，却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慈善。
    他救得了一个村子，救得了两个、三个、四个……乃至更多吗？像这种上百人的中等农庄，单单鸢城区域就有上百个，他救得过来吗？
    “如果你不是来求我们出兵搭救村里人，又为什么来到美心罐头厂？”三炮又重复一遍这个关键性问题。
    年龄小的那个少年说道：“我们听说熊猫人军团的副团长手里有一种效果很好的抗辐射药剂，求求你们送给我们一些，那样村民们就可以坚持下去，再有两三个月时间地里的庄稼就熟了，鸢城人会放我们回去收成。”
    “再生针剂？”唐岩目光一缩：“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的？”
    他手里握有强效抗辐射+再生药剂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最多在宝石城药品贩子、同盟军、熊猫人军团、勇士连等团体传播，乡下人根本没有渠道得知，可是眼前这些少年径直找上门，一口道破他有再生药剂的事情，如何不让他惊疑。
    “是一位长的很好看的姐姐……前些日子小芸逃出了矿洞，我们以为她会死在外面，没有想到两天后她回来了，还奇迹般的康复痊愈。她的手里拿着一支针剂，只用了四分之一的药量就治愈了辐射病，她把剩下的四分之三给了矿洞里病情最糟糕的几个人。”
    “我们亲眼看着快要死去的人一天一天好起来。大人们问她是从哪里得到这支药剂的，她说是一个开车经过的大姐姐看见她倒在路边的草丛里快要死了，于是停下来照顾了她半天时间，用这支药剂救了她的命，还给她留下一些吃的。”
    “她说那位大姐姐跟她说了一个人名，讲他是熊猫人军团的副军团长，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因为有他给的药剂，才能救活她，以及更多饱受辐射病折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