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

    什么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汪露露今天就是。她觉得自己点子特背，要不是汪明才帮了倒忙，霖霖这个时候已经打完针回家睡觉了。现在可倒好，又要排队又要和人家挤，还得让霖霖躺在硬邦邦的床上。

    当妈的最看不得孩子受苦，本来霖霖早上就没睡醒，这会又在打焉。社区医院里家长多，孩子多，唯独医生少得出奇。体检的一共两个，做记录的一个，打针的一个。她们除了要对每个孩子家长不停地告知“两天内不能洗澡，多喝水”以外，就再也不愿意回答任何问题了。

    吕森显然观察得没有汪露露细，他冒险向做记录的医生咨询情况，“医生，不是本社区的孩子可以在这里打针吗？”

    “回户口所在地社区医院打。”这位医生五官长得出奇的周正，尤其是那双眼睛，你侧视她的时候，觉得她在看你，正视她的时候却有重影的感觉。吕森觉得自己的黑眼仁儿快对到一起了，立刻向上翻了翻白眼再次好脾气地说：“动迁了。孩子户口还没迁过来呢。不是说扎预防针的本子是通用的吗？”

    “本地人外地人？”医生听出吕森讲着一口辽南方言，马上提高了语调。

    “本地人。”吕森斩钉截铁地回答。身边几位抱孩子的老大妈很不情愿地拱来拱去。

    “住哪儿？挤什么挤？一个一个来。再挤，我就掉窗户外面去了。”医生冲那几个老大妈发火了。

    “铁路小区。放心，肯定是这个社区的，难道我还能带孩子乱打针吗。”吕森热得满头大汗。外面若干孩子的哭声足以令他心烦意乱。再加上几个抱孩子的老大妈不时地在他身边蹭来蹭去，别说医生想跳楼，他都有要跳下去的欲望。要不是动迁，他和汪露露也不至于遭这份罪啊。汪明才原来住处的社区医院，人少得很呢。

    “打吧。下次把出生证明带来，还有孩子的户口本。记住，一定要落户，一定要落到我们这里。”医生翻开霖霖的疫苗注本，在记录表上写了几个天书体的文字。

    “好，好。”吕森像拣了一大便宜一样高兴地挪了出来。结果被一个满地乱跑的小男孩撞个正着。

    小男孩非但没哭，反倒以更快的速度拨开人群向楼下冲去。

    “站住！快拦住他！”一位身材比葛承艳还要丰满的老太太吃力地追赶着。

    “不打，不打，不打！”小男孩口齿不清，但重复的频率相当快。

    冲到楼梯处，小孩停住了。

    吕森接过霖霖，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对打针有着强烈抵触心理的小家伙。身高不足一米，要想独自下楼，的确需要一翻勇气。

    胖胖的老太太拎小**崽般一把将小男孩拉住，迅速扯进怀里。同时大叫：“看你再敢跑！”

    男孩“哇”的一声哭了。那哭声仿佛是在诉说心中的不满，“我胆子小不敢打针，我胆子小不敢下楼。要是我敢下楼，你肯定抓不到我。”

    孩子的哭声非常有感染力，于是，但凡那些懂事的，但凡那些曾经有过打针记忆的，无论男女，无论打完没打完，全哭了。那声音一浪接过一浪，此起彼伏。于是，众多家长开始发出“噢！噢！”声。

    吕森没“噢”，他“噢”不出来。再说了，霖霖作为一个勇敢的小战士，丝毫没被其他人所感染，他自顾自地啃着汪露露塞过去的磨牙，不仅自己啃，还冲那些正在哭泣的小孩比画。

    汪露露这个乐啊！她一个蹦高跳到吕森面前，抓住霖霖的小手一顿猛亲。亲就亲呗，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的小心肝儿，真！坚强的小战士，太勇敢了！妈没白疼你一回，真提气。”

    霖霖“哗”的一下将已经咬得不成样子的磨牙从汪露露衣服前划过，眼见着汪露露的衣服脏了。这下要哭的是汪露露了。

    “该！”吕森幸灾乐祸。儿子占到便宜就等于他占便宜。

    汪露露不管那套，无论在哪儿，她都是下得了黑手的小媳妇。众目睽睽之下乘吕森不备，照着吕森的大腿使劲儿掐了一把。只听一声惨叫，吕森疼得脸都红了。众人目光集中在吕森处。

    吕森没办法解释，说是霖霖让自己叫的吧，冤枉孩子。这么小就让他背这种不白之冤搞不好会弄成心理障碍。九个月大的孩子也能够分辨是非的。这个缺德的小媳妇，一定要想办法治治她。让她不分时间地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等上十年，等十天以后也行。吕森暗暗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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