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队长

    清扫得差不多，虽然警局里依旧一派腐败颓丧的场景，这就像一个人的气质，轻易改不了。就像公主穿上破衣烂衫她还是公主，乞丐套上丝绸锦缎他依然是乞丐一样。在这里，即便没有碎裂的窗户，没有呛人的烟味，没有跑调的小曲，人没变，这里还是这里。

    但还是忍不住，至少让它看上去美一些。毕竟这里曾是自己梦中的圣地。

    玻璃门反出一片橙色的夕阳，走进一个身着制服，披着外套，高大强壮的男人。眉宇之间透露出坚毅，狭长的眼睛一眯又显现出历经世事的狡黠。

    正与桌子下面的瓜子壳打游击的队长一个激灵跳起来，迫不及待的转过身，诺糯第一次见到这个情多变的队长这样亢奋的表情。

    男人环顾四周，只见一个个都衣冠不整的样子，不禁皱眉，锐利的眼光让人从里到外发寒。

    ——“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小刘，你背上怎么一道大口子？”

    “报告队长，树枝划的。”

    ——“那他们呢，怎么都缺胳膊少腿的？”

    “报告队长，他们嫌热，让我给裁的。”

    被唤作小刘的队长并没有走近，似是有些心虚的样子，不过还是一脸欣喜，就在原地回答，答案之不靠谱天神公愤。男人眯了眯眼，看表情就知道这个队长的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不过还是闭了闭眼让他糊弄过去，毕竟这不是重点。

    ——“小刘，广场上的那些垃圾清扫的怎么样了？”

    诺糯眼见着那张脸上的兴奋快速褪去，转眼乌云密布，丝毫没有表情。终于一步一步重重的走到男人面前，一对比，他实在像个孩子。看不见周遭的懒散，那个被唤作小刘的队长毕恭毕敬的敬了一礼。不同于刚才有些调皮的回答，这次是冷冰冰的声音。

    “抱歉，我没听懂队长您的意思，广场的垃圾有清洁工整理，不关我们民警的事。”

    ——“你别装傻，那些非法营运的摊子你有没有收拾掉，下周省里面就会有人视察，必须整好市容。刘警官，你从不曾被赋予心软的特权。”

    “报告队长，我认为它们也是城市的一部分，没必要……”

    ——“你也没有‘我认为’的权利，你只是个小小的队长，执行部门。你不需要‘我认为’。”

    “那么，队长，您认为呢？您觉得这么做公平吗？”

    ——“我同样没有‘认为’的权利。”

    “那么，谁有？谁有？”

    ——“站在顶端的人。在此之前，只能努力地往上爬。还有，别叫我队长了，我早就不是你的队长，我……”

    突然，一声低沉的略带嗤笑的嗓音掐断了前任队长的话。

    —“多么冠冕堂皇！当你爬到顶点的时候，当你有权利‘认为’的时候，你，还有‘认为’的能力吗？那时，你的‘认为’又有什么价值？是职称还是奖金？”

    诺糯是座火山，沉默了那么久，终将爆发。想这一天是多么奇妙，遇见了一个活泼勇敢的机器人，一个视风筝如命的老头儿，一个自相矛盾的小警官，一个惺惺作态的大警官，一群浑浑噩噩的小啰啰，还有这个梦想搁浅的地方。

    两个人先是一同愣住，小刘先回过味来。

    “是这样吗？还是你以前对我说的一切，一切的无奈，一切的痛苦，都是假话。什么爬到顶点，什么从内部改变警察界，都是借口？队长，你，还是你吗？”

    男人皱着眉，看了眼角落里的少年，轻咳一声，每次情绪激动时都会这样来平复，然后转过头正对着那个曾经手下最得意的小弟。

    ——“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这种任的话，把制服脱了再说。我把队长的位置交给你，就是为了锻炼你，给你责任，帮你长大。没想到你还是几年前的死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我对你失望透顶。小孩子这么说我可以原谅，你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人了，你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不禁委屈，他已经变了很多很多，面不改色地将贫民窟里的人们轰出市区，收拾街道旁的小贩逼得他们扔下吃饭的家伙撒腿就跑，像流氓一样和老人和妇女对骂。干这些事，眼泪随时随刻都会落下。从前，那个队长一直用温柔和理解压抑着他。现在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你只是个小兵，不是棋盘的主人。

    只是今天，那个老头儿的固执，女孩儿的勇敢，少年的不逊，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附在自己发冷发硬的心脏上面。不知不觉，按下倒退键，磁带旋转再旋转，进入了从前的自己。很高兴，因为至少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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