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城堡外的土地上落着黄金似的阳光。而这一学年最后的一场魁地奇球赛也在今天举行。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学生们都像是燃起了熄不灭的热情。他们全都聚在魁地奇球场上，等待着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比赛开始。

    当然也并非每个人都对这项激情四溢的运动充满兴趣。西弗勒斯·斯内普在拒绝了去看魁地奇比赛后发现周围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就好像整个学校的人都跑去了看那横冲直撞的魁地奇。在这样的安静里，斯内普觉得自己能做任何一件他想做的事。这种想法让他的心情变得愉快，那颗从圣诞节开始就郁无比的心仿佛也变得轻快起来。他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去魔药教室。

    推开魔药教室的门后，他发现原来并非所有人都对那个金色的小玩意头脑发热。安奎拉·奥斯瓦尔德井然有序地处理着手边的魔药材料，站立着的样子几乎可说纹丝不动。斯内普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包括空气中的那股魔药味道。他马上想起了那个入校不久的某一天，那个把他吸引住的未知魔药。直到今天他都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也没有去问过安奎拉。他以为他能自己弄明白，何况对方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熬制过这种魔药，或者只是他不知道。

    斯内普走到比安奎拉稍前些的地方，选择了一个和她对面的位置放下了手中的书。安奎拉抬起头，她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对斯内普点头，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后又低下了头。但斯内普却并没有觉得对方无礼。她的眼神本身平静礼貌得就像是一声问安，这让人感到神奇。

    他有些犹豫该怎么开口询问关于魔药的事。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想问对方。他相信自己总有办法知道，而对方和他几乎从没有直接的交谈，这让他觉得在现在突然开口是件很傻的事。犹豫这种行为让他皱起了眉头。他轻轻地摩擦书本的封面，就像是无意识地那样，然后继续皱眉思考着所谓的时机。

    安奎拉将剩下的一些处理好的材料按顺序倒入了坩埚，她动作细致而匀速地搅拌着坩埚里的魔药。在搅拌到第四圈的时候拿出了自己的魔杖。

    【再等一会儿，这很快就好。】她开始逆时针搅拌起来。

    斯内普几乎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到。他皱着眉头又微微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这让他看上去面色不善。他想了想，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坩埚里。魔药的颜色像是朦胧的湖水，透着一种像是深浅不一的绿色，气味像是湖底的沉木或者淤泥。在安奎拉搅拌到第七圈的时候她停下了手，魔药变成了近似于墨绿的颜色。她熄了火，等着魔药冷却。

    【如果是要当场服用，就得放上一段时间。刚刚冷却下来的药效并不是最好的。】她轻挥着魔杖，不仅在空中显现出了文字，也将手边的一些材料和工具整理了干净。

    “我从未见过这种魔药。”斯内普走近了些，“这可能在任何一本魔药书上都没有记录，也许没人对它有所了解。”

    【你一定看了不少的魔药书，或者该说是许多。你是对的，这魔药确实没有什么书面的记录，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名称。我的哥哥从爱尔兰一个既小又偏远的镇子那里问一个老先生讨来的配方。他试验过后觉得会对我有帮助，所以告诉了我熬制的方法。】安奎拉这么写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头。【我猜你看到过一些熬制它需要的材料，那么你大概能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斯内普开始回忆，这让他又皱起了眉头。他说：“月长石粉、姜、石榴汁……还有，月桂和大豆？”他迟疑了一下，“这至少是治疗用或者起保护作用的，我认为。”

    安奎拉将坩埚里的魔药倒入杯子一样的容器里，这让她不得不先放下一会儿魔杖。她对斯内普点了点头。在完成倒入的动作后，安奎拉又拿起了魔杖，另一只手握住了杯子。

    【月桂和大豆确实不是些常用的魔药材料，不过据说他们有着驱魔和调和保养的魔。另外里面还有甲鱼的壳和骨头碾磨而成的粉末，以及里达利的蛋壳。】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想要先喝下药剂，然后仰头将一整杯的魔药迅速喝了下去。那味道也许不好，但她也只是抿紧了嘴唇。

    “驱魔？”

    【是的。】安奎拉的魔杖无意识地乱挥了一下。【多数解药都只针对某一种具体的伤害，但对于那些综合的魔法伤害，比如多种黑魔法的攻击造成的结果却没有相应的解决方法。】

    她放下了手，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斯内普认为也许对方不准备谈论那些细节，而一个斯莱特林应该尊重他人的隐私。但他还是被她的话抓住了注意力。斯内普开始认真回忆他所知道的所有魔药，无可否认对方的话并不算错误。

    “确实就已知的，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现在被广泛使用的魔药对那些综合魔法伤害并没有很强的针对。但是，这不能代表这样的魔药不存在。事实上，如今失传的魔药和魔法并不在少数，在过去对于集合魔药伤害的救治方法比现在更为全面可靠的可能并不小。”他微皱着眉头，一手撑在课桌上，略微倾斜着上身，眼神专注而几乎可说热切地盯着架起的坩埚。

    安奎拉有些意外地看着斯内普。在她的印象里这还是斯内普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甚至称得上滔滔不绝。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中，西弗勒斯·斯内普永远都板着脸，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他的黑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湖，偶尔浮现出几分不满和不屑的光亮。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生动过。安奎拉甚至觉得也许即使是在面对莉莉·伊万斯时，斯内普也不见得会像现在这样充满活力和感染力。

    或许是安奎拉惊异的目光太过扎人，斯内普收住了话语。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多少有些尴尬，而这种尴尬让他立马绷紧了面部的表情。

    安奎拉马上发现了这点。她注意到当他感到不自在的时候就会绷紧神经。不同于平时的面无表情，这个时候的他会显得更加不近人情，让人觉得他似乎是在生气。

    【是的。许多曾被广泛使用的魔药原料如今不是变成了千金难求就是灭绝了踪迹。这是很大的损失，也是许多配方难以再利用的主要原因之一。你是对的。】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你是对的”了。

    她看到对面的男孩显得更加僵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情绪。他的脸色很苍白，但与其说让人觉得不健康，倒不如说看上去很沉。从各方面来讲，这都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类型。可是这个男孩确实很有天赋，在提到魔药时候的目光闪耀得就像是黑钻石。

    “资源的逐渐减少也让研究很难有新的突破，并且那些古早的配方的消失使得所能被利用的熬制手法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斯内普绷着脸，但还是再次开了口，“大豆和月桂虽然不是常用材料，但作为研究材料未必没有价值。事实上，还有很多领域的植物或者食物类别材料未被涉及。我认为在经过相应的处理后，它们也许都能起到特殊的作用。”他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坩埚上，只有一张嘴小幅度地开合。

    【前段时间我还收到过一张魔药配方。它让我很迷惑，因为所使用到的材料有大麦、黄瓜、曼陀罗和仙人掌等。我几乎要怀疑那是否是一张魔药配方。那个药剂在舒缓疼痛以及安眠上有显著的效果。】安奎拉开始清理坩埚。她的双手灵活地动作着，认真又略带好奇地看着斯内普。

    “可以说人们几乎已经习惯了在那些常用的魔药原料中寻找配方，对于那些不常见的材料没有什么已知的具体研究。”斯内普那只撑在桌上的手的手指微微弯曲，嘴唇张合的幅度越来越小，近乎于是在喃喃自语。安奎拉猜他现在正在思考，而语言只是为了理清思路或者一种惯，并不为了让任何人听到或者附和。所以她沉默着清理完了所有的工具。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一下那张魔药配方。”在一段不长的安静后斯内普如此说道。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面前就飘来了两张羊皮纸。那是两张配方。

    【当然。这是我刚写的，我想应该不会出错。】安奎拉举着魔杖让那两张羊皮纸稳稳地落在斯内普的手边。【这两张配方在你手上会比在我这里更有用。】

    安奎拉注意到他的嘴又微微开合了一下。也许他是想要道谢，但显然那对他来说是件极为不习惯的事。他的表情又变得沉起来。

    这应该是安奎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人。他比她以为的要像个男孩子，也比她想象中得更加生动。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张总是板着的脸和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都有着丰富的情感。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有趣。

    【卢修斯告诉我你在魔药学上很有天赋，斯拉格霍恩教授也这么认为。事实确实如此，简直让我惊讶。我诚恳地希望你愿意帮助我来研究那两张魔药配方。如果你有兴趣，我还知道更多。这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王子”先生。】安奎拉想起她哥哥曾对她说过的话。魔药学方面的人才确实难能可贵。她不得不承认马尔福在这方面的嗅觉总是格外灵敏。

    斯内普抿着嘴唇挑起了眉毛。他在现在的安奎拉身上看到了和卢修斯·马尔福找到自己时相似的某种神采，即使他们的语言以及神态都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同样的，对于安奎拉最后的那个称呼，他也感到些微的意外。但他很快确定对方并没有冒犯自己的意思。即便如此，他仍感到了一丝不快。

    “那么，但愿我们能各有所得。安奎拉·奥斯瓦尔德小姐。”他板着脸，神情冷硬中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

    **

    安奎拉雕塑般坐在无人的魔药教室里，挺直的背部像是她此时此刻的所有神经那样紧绷着。那个在她眼里几乎无所不知的哥哥仿佛早已洞悉她的所有在校安排，在她结束考试的当天再次给她寄来了一封并不能让她安心的信笺。

    透着一股深海气息的特制纸张上是再简单不过的内容，一目了然地写着她在暑假期间的行程安排。安奎拉忧心地发现往年总是被强制禁锢在家的假期时光今年却全然改变了。她被直白地要求不需回到“人鱼之家”，甚至连卢修斯和纳西莎的订婚仪式她也不被允许留到最后一天。她不得不在仪式开始的前几天离开那里。

    现在即使是个有着巨怪脑袋的蠢蛋都能明白这其中必有蹊跷。

    也许在几年前安奎拉会觉得她终于落到了被家人抛弃的境地，但现在她只想知道藏在这样的安排之后的那个理由是什么。

    被这样不认真的方式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安奎拉难得的对自己那无所不能的哥哥产生了些微的不满。何况对方本没有给出她除了家以外可以去的地方，身为十三年来被日夜关在房间里的哑巴小姐，安奎拉确实不知道在被否决了寻求马尔福和布莱克帮助之后的自己该怎么办。

    安奎拉第一次对自己贫瘠的交友状况感到苦恼。

    她呼出了一口气，缓慢地放松下了肩膀。之前还因烦恼和担心而绷紧的神经在渐渐舒缓了后也开始变得稍微灵活了些。安奎拉想起了伊万斯前不久对自己的邀请，然后她注意到也许对方是她除了另两个人以外唯一的朋友了。

    安奎拉靠上了椅背。一个斯莱特林在一个格兰芬多麻瓜小姑娘的家里借住，这一定又将成为一个被众人说三道四的奇闻。安奎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忍不住回忆起卢修斯再三强调的立场问题以及哥哥几次不同寻常的安排，她开始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这件事的一部分轮廓。

    她决定去诚恳地感谢伊万斯对她的邀请，因为也许这个暑假她将会打扰对方不短的一段时间。

    不过在此之前，对于哥哥这样伤害妹妹感情的安排，安奎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正面谴责他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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