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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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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草席 作者:耿相臣

    第十节

    红草席 作者:耿相臣

    第十节

    十

    万物复苏,莲花山前那些暂时还光秃秃的沙土地里,有些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有的在地里撒粪,有的在细心地整修地埂,还有的蹲在背风朝阳的地垄根里吸着旱烟喷云吐雾地歇气。偌大一片田野,只有一个沉不住气的中年汉子提前下了手,正一手扶犁一手扬鞭,“嚎嚎”地吆喝喘着粗气的老牛在耕地。

    在韩家的一块春地里,蓝天秀正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用镢头倒粪。当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的时候,她二话没说,抬起一只脚,用脚后跟往后猛蹬了过去。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偷袭她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韩家栋随着一声“哎哟,疼死我了”,赶快把手松开了。

    “你这个坏蛋,咋是你?——踢疼了吧?”蓝天秀又惊又喜地问道。

    “没事儿,吓唬你呢。”呲牙咧嘴的韩家栋拍拍被踢得生疼的小腿回答。

    “你咋不声不吭就跑回来啦?”

    原来,昨天泰城有家轧钢厂去韩家栋他们工地上送钢筋,回来接着去平阳城拉货,正好路过金沟,他就请了假,搭他们的车回来了。

    “颠了一整夜,赶到金沟天都大亮了。”

    韩家栋解释完,没等蓝天秀有什么热情表示,就饿虎扑食般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啃了起来。

    蓝天秀使劲挣扎才好不容易把嘴唇挣脱出来,喘着粗气说道:“不要鼻子,让人看见了。”

    “别干了,咱回家吧。”韩家栋说着,往四下里张望了张望,尽管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可还是不情愿地松了手。

    “没羞没臊!等不及啦?这么早就回去,还不让咱娘笑话死,更别说回去就一头钻进屋里。耐下性子,先帮我干会儿活,回去就给你,行不?”蓝天秀猜到他猴急了,用商量的口吻安慰他说。

    韩家栋尽管认为蓝天秀言之有理,可他并不肯善罢甘休,见北边紧挨着的那块梯田下边堆放着许多玉米秸,便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跑到了两堆玉米秸之间,开始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吻起来。然而,经过几次把她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他依然意犹未尽,便抬手往北指了指。那里树木茂密,肯定有足够好的地方。她仿佛用蜡做成的一样,早被他这团烈火烘烤得软了,眼看要融化了,被他牵着手,不由自主地往莲花山脚下跑去,哪里顾得上铁锨和镢头都还舍在地里。他俩很快就钻进了一片松树林里。

    “咋样,还满意吧?”韩家栋指着一个地方兴奋地说道。

    蓝天秀同样觉得这里是张非常完美的“婚床”——几米见方的凹坑,里面铺了一层厚而匀的松针和枯草,四面八方都可以遮人耳目,即使有过火的动作和闹出很大的动静,也不用担心害怕。

    “荒郊野外的,亏你想得出来。你要敢胡来,我就喊救命。”

    “不下水,光在岸上玩。——好像有人学雷锋,专门为咱俩准备好的。”

    韩家栋说完,抱起嘴里正吆喝着“你说话可要算数”的蓝天秀,把她放在了“婚床”上。

    两人经过一阵激烈而名副其实的“唇枪舌战”后,她主动解开了腰带,并用力把裤子往下褪了褪。他同时也手忙脚乱地解开了裤子,直挺挺地往下冲去,梦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由于两人的腿上都带着裤子,动作十分别扭,再加上两人都缺乏“风餐露宿”的经验,他直捣龙穴的战法屡次受挫,败局初定。她只好暗示他最好采取迂回战术,改为背后一击方是战略家的明智之举,并自觉翻过身去趴在了地上。他搭弓上箭,终于一箭中的。他的两瓣白净的屁股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阵阵饱含凉意的春风一吹,仿佛害羞了一样,慢慢泛起了一片红光;上面那两片暗红色的坐痕,活像两只睁圆的大眼睛,不断地上瞧下望,在警惕地望风。仅仅为数不多的几个回合,就把她打得人仰马翻,“哼哼哟哟”地投降了,而他也随之如一堆烂泥瘫在了她的身上。

    等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好衣服,韩家栋帮着蓝天秀把粘了满头一身的松针和枯草摘除干净,蓝天秀开始“沾了便宜卖乖”:“你这个坏蛋,说话不算数。你刚才不及格,晚上要补课。”

    “心肝,你放心,你的话就是不能过夜的最高指示。”韩家栋赶快应承下来——晚上继续加班,其实正中他的下怀。

    韩家栋没有听从蓝天秀让他回家睡觉的劝说,一直坚持干到日挂中天,这才一块儿回了家。韩母见他俩回来了,对韩家栋赞不绝口,夸他不顾舟马劳顿,回来就上地里干活,真是知道过日子了。蓝天秀听了,心里暗自发笑:您这宝贝儿子,如果不是为了干那活,他才不会积极地去干这活呢。

    娘仨吃午饭的时候,韩母问道:“栋儿啊,你啥时候回去?”

    蓝天秀见韩家栋支支吾吾,忙替他回答:“明天,还坐上次坐的那趟火车。”

    “不是还到平阳去办事吗?”韩母不解地问道。

    蓝天秀猜到韩家栋对韩母撒谎了,两人说到两岔道里去了,便慌忙“哼哼哈哈”打起了掩护:“噢,噢,随他的便,反正明天就把他撵走。”

    韩母接着对儿子谆谆教导:“跟着别人做事儿要实实在在的,能一天办完就不能拖成两天;跟着自己的亲戚干活,更要加心加意的,可别教别人说出闲话来。”

    韩家栋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韩家栋下午的表现,果然不出蓝天秀所料,他并没有再去地里撒粪,而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老虎大觉。

    韩家栋对妻子让他明天就开路一直耿耿于怀,等吃完晚饭,两人回到他们屋里,他就不知好歹地开了腔:“难道你真不想我,为啥明天就撵我走?”

    “小韩同志,咱别‘吃盐不觉咸’,‘踩着鼻子上脸’,好不好?我没有让你立马打道回府,不仅野外照顾了你一次,还准备过一会儿再做次牺牲,够给你面子啦。《断机劝夫》你不是没学过,那里面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我要像乐羊子妻那样,你还不把我吃了。乐羊子后来整整七年没有回家,我看你要能坚持七个月,我也就阿弥陀佛了。”蓝天秀坐在床沿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韩家栋被爱妻一顿臭熊,一个歪屁不敢放了。

    蓝天秀见丈夫坐在杌扎子上,表情有些尴尬,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半天没有吱声,又于心不忍,便走过去把他慢慢揽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想我,想回来看看我,我很感动。”她一下摸着了他脸上的泪水。“哎哟,大老爷们的,还好意思哭呀。”她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我可能说得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其实你很优秀的,不是咱爹走得早,家里拖累了你,你现在肯定早就混出个样子来了。正因为这样,咱才得咬住牙,把日子过好,不然谁都看不起——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看着有能耐的孩子好,更别说别人了。你说,你说是不是呀?”

    “我回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我是不想再跟着咱二哥干了。他根本不拿着我当回事,天天看着我就像偷了他家金条的贼一样。幸亏我把手表老早就还给了他,不然他还不天天找我的茬。”韩家栋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蓝天秀听了,不由地把受到委屈的丈夫搂得更紧了。她二哥对她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嫌韩家穷仅仅是一个方面,主要是反对给蓝天宝换亲。蓝天宝是“野种”,蓝家除了糊涂透顶的蓝光信和少不更事的蓝天美还蒙在鼓里,其他人个个心知肚明。在蓝天银看来,蓝天宝早一天去阎王殿里报了到,他蓝家才会早一天干净利索了。那年蓝光信要退休,蓝天银老早就私下里了解清楚了有关政策,并打算万不得已就武力抢夺老爹的“遗钵”。幸亏有关政策碰巧帮了蓝家的大忙,让蓝天银如愿以偿当上了人们教师,不然在他的阻挠下,蓝天宝不但接不成班,好端端的一个家也会在劫难逃,被他搅得鸡犬不宁。蓝天银从小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到处称王称霸,连那老实窝囊的蓝天金在他面前都像小了好几岁。他后来嫌在教师行里难以混出个人样来,喝了不到三个月的粉笔沫子,就通过蓝光信一个得意门生的关系,跳槽进了前途光明、势头正盛的平阳县建筑公司,开始赚起了大钱。而蓝天秀最初提出让韩家栋跟着他去打工,他就答应得非常勉强。时至今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的丈夫桃代李僵,不幸成了蓝天银发泄心中积愤的出气筒,蓝天秀不由地悲从中来。

    韩家栋见妻子一声不吭,变成了哑巴,除了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给了他微不足道的一丝安慰,并没有给他更多希望听到的同情、理解和鼓励的话,甚感委屈,便声嘶力竭地叫嚷道:“他蓝天银就是个小人,就是个势利眼。”

    蓝天秀仍然紧紧地搂着韩家栋,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洒落在他浓密的头发上。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丈夫才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可她也不愿让自己的丈夫受到伤害,误认为自己的内兄从心里看不起他。但她转念一想,凭他的血性,让他受点刺激,“知耻而后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她用手绢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用双手托起丈夫的脸来,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说:“咱二哥就是这样的人,满眼里只认的钱。他是看咱穷,才对你这样。有朝一日你比他强了,他保准反过头了叫你哥。‘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咱这一辈子遭人白眼不要紧,可怕的是将来咱的孩子也落到这种地步。你要是个真正的男人,你就下决心干出个样子来让他瞧瞧。”

    韩家栋望着妻子迷人的眼睛,咬着牙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时候不早了,夫妻俩便脱衣上床,钻进被窝后开始相拥而眠。由于受刚才不良情绪的影响,谁都没有了“补课”的心情。虽然如此,蓝天秀还是关心地问这问那,如住的咋样啦,都是吃的啥,具体干嘛活呢,还有蓝天银究竟是多大的官呀,韩家栋都一五一十地做了回答。

    “我们住的那间工棚,挤着四十多个人,全部打地铺,七漏风八漏气,只有中间放着一只煤炭炉,可我从去了以后就没有烧过。我嫌铺的稻草潮乎乎的,第二天就把自己席子底下的抱出去晒了晒,可想不到下午去准备拿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后来是大伙儿你一把我一拤的,给我凑了一点,才把我的铺将就着铺了起来。那一夜可把我冻得够呛。就为这么点芝麻粒大的小事,咱二哥知道了还把我愣是臭熊了一顿,说我缺乏艰苦奋斗的精神,忘记了劳动人民的本色,照此发展下去是很危险的。”

    “他就这德性,打小就会教训人,连咱大哥他也敢熊。说起来,咱大哥也忒窝囊。——你接着说。”蓝天秀不失时机地做了点评。

    “我们顿顿是窝头,偶尔才吃上一顿大米饭。上顿是白菜炖粉条,下顿是粉条炖白菜。别看连点油花也没有,可我们觉得比南泥湾的南瓜汤还要香,也是个个吃得精打光。”韩家栋还说,蓝天银他们那些领导吃的是小灶,顿顿是小炒加白馒头。蓝天银是项目部分管安全的副经理,自己一间工房,连住宿加办公。他曾不知深浅地和他商量过,想和他住一块,可他愣是没同意。对他的幼稚可笑,有的工友知道后,笑话他是“二百五”,说“蓝经理动不动就搞夜战,当然不愿有人碍他的事”。他们说完还“嘿嘿”地坏笑。“我当时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得很。后来,我有一次半夜里出来撒尿,突然发现从咱二哥的屋里蹑手蹑脚走出一个女鬼来,吓了我一大跳。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给我们熬汤做饭的一个,外号叫‘小凤仙’的小娘们。”

    “咱二哥本事不小啊,学会寻花问柳了;怪不得出去就是一年,也不着急回家,敢情有人给他暖被窝呀。”

    “咱二哥的权力可大了,他可以随便辞退炊事员。听说前年食堂里发生过中毒事件,有二十多人住进了医院。就是从那开始,咱二哥连食堂也一块抓起来。有的工友说,经过咱二哥不断筛选,食堂里的三个小娘们,个个既年轻又漂亮,身材还很好。冯家湾的三愣子还偷偷地告诉我:食堂里的那几个小娘们,咱二哥想干谁就干谁;她们还都争先恐后地让他干哩。”

    “你别糟蹋人了,越说越没边没沿了。”

    “咱二哥手握大权,人还长得这么帅,那些小娘们也是烈火干柴,都争着让他干也是自然的。你以后见了咱二嫂,可要当心,千万别说漏了嘴。”

    “我能那么半吊子。再说啦,谁能证明你不是造谣中伤?你们这群坏蛋,除了编派人,就没别的事儿可做啊?”

    “下雨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工棚里,有的来扑克,有的睡觉,还有的拉呱吹牛;有时晚上跑出去看录像。说起看录像来,我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呢——他娘的,真开眼,实在忒有意思啦。”

    “多有意思,比电影还好看?”

    “你沉住气,听我慢慢给你道来。头一次,泰城的王大吹约我去,我说没劲,不如躺在被窝里看小说。他说放的都是武打片,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最后还有外国片,不看会遗憾一辈子;我就好奇地跟着他去了。我们七拐八拐进了一片家属区,钻进了一家录像厅。放映厅里头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早就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那次上来先放的武打片《少林寺》,真——过瘾。”

    “俺村里也放过;那里面有个女的,可俊啦。”

    “你又插话了。等《少林寺》一放完,我就站起来准备开路,被王大吹一把拽住了。这时候就看到放映厅的老板站起来神神秘秘地说,下面开始放非常特别好的,谁要继续看呢,就再交两毛钱,不愿看的就可以走了。我一看没有一个动弹的,便又安心坐下来。哎呀,你即使长了一万个脑袋也难以想象得出来,外国人真是他娘的会玩。那场面触目惊心,刺激得我差一点把心从嘴里吐出来,我同时听到全场那是一片喘粗气的声音。那男的比老驴的还粗还长,只是没有老驴的黑;那女的大得像装面的布袋,足够让三个壮汉吃得漾奶。”

    “说了半天儿,你到底胡扯了些啥呀?”

    “还没听明白啊?一伙蓝眼睛、大鼻子的老爷们和老娘们,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铺着花花花绿绿的高级毛毯,在那里胡搞呢。——大家都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任何细节。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到处都是‘呼哧、呼哧’的声音。我扭头一看,王大吹正握着自己的‘老二’使劲摆弄呢。又过了一会儿,到处响起一片‘哎哟’之声。我承认,这个时候我走神了,把声音的来源弄错了,原来是一个男的把一个女的干叫唤了。”

    “你出去待了也快一个月啦,就学了这些本事啊。真让我跌脚。咱二哥去看过吗?”

    “我们是没有办法才去望梅止渴。咱二哥多牛,他才不会花冤枉钱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在屋里暖暖和和地和那些小娘们偷偷来段实实在在的色情表演,那有多过瘾。”

    “他们都是咋样那个,是不是和咱俩一样?”

    “那才是千姿百态、花样翻新,令人叫绝呢。他们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啥子‘老汉推车’呀,‘力拔千斤’呀,还有‘猫鼠同家’,多了,不计其数。”

    蓝天秀羞羞答答问:“有你看好的没有,你就不想试试?”

    韩家栋伸手一摸妻子的身上早就有了情况,他好像引箭待发的战士突然听到嘹亮的冲锋号角,立即义无返顾地投入了战斗。他这次向蓝天秀推荐的是难度较低的“老汉推车”和“猫鼠同家”两个小项目。

    韩家栋还告诉蓝天秀,他现在天天在工地上弯钢筋,可他最想开卷扬机。而她劝他要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先安心跟着蓝天银干上几年,再等待时机谋求发展。他连夸她头发不短,见识更长,具有战略家高瞻远瞩的卓越眼光。他还“嘿嘿”一笑:上午的“野战”大获全胜,全靠她指挥有方。

    ≈ap;nbsp;韩家栋带着蓝天秀的嘱托,还有再次塞给他的十元钱,第二天便恋恋不舍地再次离开了他的娇妻和老娘,重新回到了省城。

    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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