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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施恩与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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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先民最晚一批也是汉恒帝时代的人,草、楷、行三种字体因时代较晚,并不在夏国流传。夏国接受最多,使用最多的正统字体仍是隶书。而要论神秘,自然是甲骨文这种古老文字最有神圣性。
    然而,当仓颉用前四种字体于明宫书写灵文,治疗重病之人时,效果反而是篆体更有优势。
    姬乐捏着衣袖,让仓颉在自己掌心写下几个字,体验治疗的效果。
    等了一会儿,他凝眉道:“奇怪,貌似这种灵文对我无效?”
    青年嗤笑道:“你又没病,这字在你身上生效才怪!”
    仓颉端详姬乐的手掌,沉吟说:“毕竟字体契合自然,是大道之相,万物之名,来到新世界,需要重新研究啊。”
    老者重瞳迸发精光,炯炯有神说:“关于文字。日后我会根据本世界的体系进行研究,创造独属于我们的神文,构成凡隶神篆并行的新体系。”
    神文,是可以沟通天地,辅佐修炼的特殊神文,也是未来祭天祀神之时的专属文字。
    余媖听后,内心暗想:“果然又要创造文字。不过这才是史皇大神的老本行啊。如果真能在灵宫推行神文,或许能减少我们内部的争斗,专心研究神文学习上。”
    巫觋们是必然修行学习神文的一类。用这件事分心,可以让很多巫觋放弃争权夺利,回归本质。
    而刚走进来的赵志文、钱正河听到这件事,也面露喜色。他们在异世研究术法,已经到了瓶颈期。以汉字隶书打底,创造的各种符咒有大半都没办法用。如果史皇氏真能解决这个问题,或许夏国的术法体系能更进一步提升,还能形成一个完整的修炼文明。
    “这样一来,我二人也能洗清当年太平之乱犯下的罪孽。”
    “哈哈,那敢情好!”姬乐拍手叫好:“老爷子,空谈不如实践。您在明宫多研究研究,顺带让咱们的国民受益。”
    “还有两位,今天难得出关,就在明宫一起帮忙吧。”
    嘱咐仓颉三人在明宫帮忙治病,姬乐自己却从竹屋退出来,站在花海中休息。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擦掉额头的汗水。
    “邀贤名,惑人心,你这家伙的手段倒是不错。”冷不丁的,姬乐背后响起青年的声音。
    姬乐一个激灵,看向同样走出来的青年。
    “你怎么跑出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出来。”青年讥讽道:“瞧你刚才那模样,我还以为你要亲自上去给人家吸脓呢!”
    姬乐一脸无语:“我又不是吴起,人家又不是疮脓之症,哪来这种事?”
    “你要是吴起,也要有妻子可杀,有老娘可弃!”青年见姬乐在竹屋中的做派,立刻想到那种收买人心的伪君子,神情间颇有抵触。
    姬乐神情无奈,揉着眉头说:“想太多,我只是让仓颉老爷子帮忙诊治,宣扬一下他的神名。在这个时代,人神混居,倒不需要忌讳什么。”
    “那张乐从父呢?你莫非还打算拉拢张乐,玩弄兵权?”
    “区区一守城军官,能管五百兵就不错了。而且夏国只有五千正规军,其他奴军之流你我能看上眼?我何必去拉拢他,触碰杨柯的敏感神经?
    至于张乐从父……看得出来,张乐和余媖应该是同一阵营。若他从父病故,依照我们华夏的礼仪制度,至少也要齐衰一年吧?就算夏国礼乐不全,九个月总有?那时在家治丧,谁来守城?”
    华夏丧制有五服之说,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其中齐衰又分四等,男子为叔伯父服丧,不杖期一年。
    张乐家中亲属只剩叔伯从父一人,情谊更重。这要是服丧辞官,夏国又是一场波澜。
    姬乐正是预见这种事,才主动让仓颉救人,免得张乐受牵扯。
    “你这家伙,‘小人’之心,别来猜度我这‘君子’好吗!”
    见姬乐不以为然的模样,青年一时无言。
    “真正要说拉拢的话,应该是对赵志文和钱正河,我对太平遗脉很在意。尤其是刚才……”姬乐似笑非笑:“回头记得提醒我,刚才余媖在,我不好意思问。”
    “什么?”
    “我想给他们五斗米,问问他们要吗?”
    “五斗米?”青年狐疑道:“这就是什么鬼?”
    见对方接不住自己甩出来的梗,姬乐叹了口气:“还是要让老爷子赶紧把史书修订出来。不然这么多有意思的典,只有我和老爷子清楚怎么行?”
    五斗米,暗指五斗米道,也是东汉时期的事,后世赫赫有名的天师道起源。推算时间,先民穿越时便已经出现。姬乐想问问,赵钱两人跟天师道有没有关系。如果真有关系,他下一步行动就要改变章程了。
    “何况——”姬乐折下一枝娇艳的牡丹,在鼻尖轻嗅:“他二人在夏国处境尴尬,我若伸出援手,岂敢不效死?”
    青年神情古怪:“你既然都明白,那这话又何必说出来?”
    看破不说破,就算你要拉拢他们,帮他们洗清罪孽,又何必这么明晃晃在我跟前说?就不怕我继续厌恶你的做派?
    “自是因为你我关系不同,这事不需瞒你。”
    青年想了想:“你对我如此,也是为收买人心喽?”
    “那就看你怎么想。”姬乐耸耸肩。他清楚,以青年生前的经历,想要蒙骗他一时可以,但却难以欺骗一世。真正让青年对自己归心的办法,唯有待之以诚。
    忽然,青年抢过姬乐手中的牡丹,仔细端详他。
    姬乐回瞪过去,如同一只炸毛的小兽呲牙道:“你干什么?”
    “你老是猜度我出身,话语间不乏试探,其实我也很好奇你的出身。公孙……倒是一个很特殊的姓氏。”
    以这厮的做派,各种收买人心什么的,怎么越看越看那些讨人厌的官宦子弟。
    “特殊吗?别多想,在我那个时代,哪里还有姓与氏的区别?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姬乐抢回牡丹,不以为然道:“我这刚入社会的废人,什么都不会。在这异世界,只能依靠诸位诸夏先达来帮忙。不过——”
    “不过什么?”
    “我把诸位当人看,也请诸位把我当人看。在你们的时代,你们风头无量,在历史中名垂千古。可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个人而已。我虽然化身国灵,成为这个国度的概念体,可来历与你等一般。你是人,我也是人,彼此放尊重些,彼此脸上都好看。”
    说完,姬乐转身就走。手中的牡丹花,赠给方才被青年扯住,强问情况的那位医女。
    “抱歉,我家同伴方才有些心急。我看这朵花艳丽娇媚,正合你佩戴。”
    “多……多谢大人。”医女有些含羞,连忙行礼道谢。
    “无妨,无妨,去忙吧!鲜花配美女,这是常理,不用道谢。如果再让你诚惶诚恐,干不好正事,反而是我的罪过。”
    花海中,青年看着姬乐的举动,不觉莞尔一笑:“这家伙倒是一个性情中人。”
    等我主动提及自己的名字吗?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值得我在乎,值得我交付名讳的地方吧!”
    说到底,青年跟仓颉不同,仓颉和国灵契约,是为保全华夏传承,是利益上的同盟。而青年,仅仅是在姬乐一时意气下,感受到姬乐求生的执念,从而呼应他的召唤。
    他的职责,仅仅是保护姬乐的安全。什么夏国,什么国灵,全部跟他无关。
    但——
    但亲眼看着故国遗民在这方世界挣扎,青年又岂能无动于衷?
    “人我要保,国我要救。就让我看看,那夏君杨柯到底有何能耐。我当年指点山河,纵横沙场的时候,他祖宗还没出生呢!”
    ……
    然而接下来,姬乐的下一举动直接将青年好不容易增长的好感度全部归零。
    就在仓颉等人医治完毕,提议前往下一宫时,姬乐忽然摁住青年的肩膀,力道极重,并声音低沉说:“接下来,你陪老爷子在外面多逛逛,收集夏国的情报,我先回去了。”
    “回去?”
    青年下意识抬头看天:“现在天色还早。”
    二人躲在一边耳语,只听姬乐说:“我想幽宫那些小姐姐,打算回去找她们玩。至于其他人,交给你们啦!”
    说完,姬乐故作轻松,自己快步登上犊扯,对前面驾车的驭手张乐喝道:“走,回幽宫!”可当他躲进车里,脸色瞬间就变了。
    额头冷汗直冒,姬乐死死握住窗沿,强忍着体内的刺疼,一言不发。
    土路有些颠簸,幸好余媖备下诸多细软,才没让脸色苍白的姬乐更加难受。
    回到幽宫,看着在望的太真楼,姬乐长舒一口气。
    就在他下车时,背后的张乐深深一揖:“多谢大人金口,为我家从父治病。”
    “好说好说,回头多陪陪你家叔伯。人家为大夏戎马多年,如今缠绵病榻之上肯定心中憋屈。多开解开解,告诉他,日后若伤病痊愈,静养调理好了,未必没有重上战场的一天。”
    张乐心中颇为感触,没错,自家从父这些年退役,最念念不忘的还是那战场。
    “宁死沙场,不垂病榻。你们这些武人的想法我懂。”姬乐故作轻松,挥手对张乐说:“赶紧回去吧,多多照顾我们家老爷子,别让他在城里出事。”
    “大人放心,张乐在,定会护持长者安全。”
    ……
    姬乐哼着歌,路上不断跟幽宫路过的那些乐姬舞女们打招呼。但当他回到太真楼,关上门后,整个人背靠大门,直接脱力倒在地上。
    “啊……啊……”姬乐俊脸狰狞扭曲,体内涌起一阵阵痛楚,在地上不住打滚。
    “唔——”姬乐赶紧捂住嘴,强行把喉咙那口血憋回去。
    连滚带爬,好不容易坐到榻上,他气喘吁吁:“该死的杨柯,你那边又怎么了!”
    早在陪仓颉游览九宫城的时候,姬乐身体便逐渐开始不舒服。而此刻洛城内部无恙,显然是杨柯那边又有什么情况发生。
    可今天毕竟是仓颉第一天露面,姬乐有心帮他造势,哪能因为自己身体抱恙而搅局?于是,姬乐从学宫开始一路强忍,刚才也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回来歇息。
    微微抬起手,身边荧光中走出几位侍女。她们双目无神,如木偶一般按照姬乐的吩咐,帮他烧水热敷,焚香养神。
    良久后,姬乐身体才好了些。
    撸起袖子,查看右臂上的淤青,比方才倒是少了些。
    “还好,没死人。”
    姬乐面如金纸,命傀儡仆从搬来铜镜观照。看到镜子里面的病弱之态,他金纸一样的脸色又添了几分阴沉。
    “国灵的处境,可真够惨的!”
    成天忍着这份痛楚,他倒是理解为什么其他国灵会躲在宫殿不出门了。
    太疼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忍痛干事,这需要何等的粗神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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