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何以报德？

    苏安然对于六师姐了解得并不深。
    主要是除了太一谷外，在外界几乎都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位六师姐的消息。
    不像三师姐唐诗韵，剑仙之名震惊整个玄界，就连青玉都是她的脑残粉。也不像八师姐林依依，阵法大家，据说连不少地仙境、道基境的大能前辈在阵法之道上都要向她请教。
    也不似大师姐方倩雯、四师姐叶瑾萱、五师姐王元姬、七师姐许心慧等人这般，都已经有过接触交流。
    甚至不像九师姐，虽然至今都未曾见过面，可整个玄界——包括但不限于十九宗、妖盟等诸多势力——都在不断流传着关于她们的传说。
    整个太一谷里，苏安然听闻得最少的就只有两位师姐。
    二师姐和六师姐。
    但是不同于六师姐，苏安然至少还是知道自己这位二师姐是整个宗门里仅次于黄梓之下最能打的一位。
    当今天榜第一，当世宗师榜第一。
    苏安然唯一知道关于六师姐的消息，就只有来自黄梓曾经提过的一句。
    六师姐是来自于时间线与自己和五师姐皆不同的另一个平行地球，那里的时间线在两极格局形成的十年后，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于是在一连串的军备竞速和接连大战后，最终还是迎来了“世界核平”。截至六师姐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她那个世界还处于相当疯狂的战后生活。
    用黄梓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在“世界核平”后开始过上了幸福的捡垃圾生活。
    这是苏安然唯一知道的，关于六师姐的消息。
    “三师姐，六师姐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六她……”唐诗韵脸色显得有些复杂，“以前性格有点偏执，爱钻牛角尖，后来才好了一些。但是她见不得任何浪费行为，所以她和老七时常会吵起来，一开始老七还能仗着修为欺负一下老六，但是随着老六三次出谷，带回三只小动物后，老七基本就被反过来吊打了……严格算起来，老六有点睚眦必报？”
    无论什么破铜烂铁都想要带回家仓起来，绝不会浪费任何东西，恨不得能够开个无损耗外挂，一旦被欺负了总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去……
    苏安然想了想，这和自己对于“废土垃圾客”的印象和了解是一样。
    “六师姐现在在哪？”
    “她现在，恐怕是在兽神宗。”
    “兽神宗！？”苏安然一惊，“还有这个宗门？”
    “以前是十九宗之一，不过后来被大荒城取代了，降格到三十六上宗。”唐诗韵缓缓开口说道，“但事实上，玄界里一直都有人称其为不记名的第二十宗。……我先给老六传个信，等我们在万事楼处理完一些后续事务后，我们就回谷里和老六汇合。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别抱太大的期望，毕竟灵智昧灭这种事……玄界少闻。”
    “我知道了。”苏安然叹了口气，“谢谢三师姐。”
    “我们之间，无需言谢。”
    ……
    水流激荡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那是千丈垂落的激流形成的巨大瀑布景观。
    瀑布激流的河水，冲刷着流入碧青的湖泊中。
    在这个巨大辽阔到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上，几只如同白天鹅一般，但却头上长着独角的生物缓缓游过。湖底下，有一道长十丈、宽约四五丈的巨大阴影缓缓靠近，只是不等这阴影扑出水面，几只独角白天鹅就突然扑打着翅膀冲霄而起，迅速远离了这道巨大的阴影。
    可就在这时，天空中掠过一道赤红色的光影。
    其疾如电。
    只是一个刹那交错而已，那几头独角天鹅就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仿佛从一开始就从未出现过一般。
    湖底下的巨大阴影，在空中的红光闪掠的瞬间，就迅速下潜。
    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似的。
    红光于半空中盘旋两圈，眼见这湖底下的生物的确是消失了之后，才朝着湖岸边疾驰而至。
    然后，落在了一名穿着鹅黄长裙的年轻女子的肩上。
    直到此时，这道红光才真正的显露出身形。
    这竟然是一只体长不过十五厘米的朱红色麻雀！
    “嗝——”落于女子肩上的麻雀，突然发出了打嗝的声音。
    在它微张的鸟喙中，竟还有黑烟冒出。
    一旁的女子突然伸手一挥，就将这只麻雀直接拍落，一脸的厌恶嫌弃：“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了东西后跑我面前打嗝，你是不知道你的嘴有多臭吗？”
    “叽叽……叽叽——叽，叽叽——”被拍落在地的麻雀，不断的扑腾着翅膀，一跳一跳的，似乎显得格外的恼怒。
    “喵？”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猫，突然从女子的怀中把头钻出，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的麻雀，朦胧的双眼彰显着这只白色小猫才刚刚睡醒，大概是被麻雀的吵闹声惊醒。
    “就你话多，还贪食。”女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恼人清幽的麻雀，只是自顾自的望着这片辽阔的湖泊。
    只是，这片湖泊实在太过辽阔了。
    女子站在湖岸边，放眼望去根本就望不到对岸，入目所及的只有一片白蒙蒙。
    那是瀑布激流落下的水汽所形成的水雾。
    雾中，隐隐约约有许多生物的身影不断闪动着。
    它们气息强弱不一，但是却都能保持着和睦共处。
    鹅黄长裙的女子甚至还看到有一条青蛟那巨大的头颅透出水面，正与几只她叫不出名字的怪异生物嬉戏着——那几只长相怪异的生物，气息都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估摸也就只相当于聚气境的修士，可是那条青蛟的气息却完全不弱于本命境强者，甚至因为在这湖泊里，说不得它都可以发挥出凝魂境强者的实力。、
    可是，这实力天差地别的双方，却居然能够生平共处，端的是异常的神奇。
    “叽叽——叽，叽叽……叽。”那只麻雀又开始扑腾着翅膀，不知道在吵闹什么了。
    鹅黄长裙的女子懒得理会它，只是自顾自的用目光搜寻着什么。
    麻雀扑腾着翅膀吵闹了一会，大概是见鹅黄长裙女子不理会自己，顿时就有些气馁，也不再继续吵闹。
    “小黑真的在这里吗？”鹅黄长裙的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叽叽，叽叽。”听到女子开口，麻雀突然又蹦达起来了，显得格外的兴奋。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鹅黄长裙的女子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就上去观察一下吧。……不过你要是敢趁机胡闹，我就把你丢到御兽环里，让你在里面呆上七七四十九天！”
    “叽——！”
    明明只是一只麻雀而已，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它这一次发出的声音，却显得格外的凄厉。
    宛如杜鹃泣血。
    但是鹅黄长裙的女子却置若恍闻，再度开口说道：“小青，水底的搜索就由你负责吧。”
    年轻女子一头乌黑浓密的柔顺长发里，突然有一处位置扭动了起来。
    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从这处秀发里探出半个身子，冰冷滑腻的蛇身轻轻的摩擦了一下女子的脸颊，举止亲昵。
    它蛇信吞吐，灵动异常，发出一阵“丝丝”的微响。
    年轻女子脸上轻笑，然后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你如果比小红更快找到小黑的话，我就喂你三滴灵露。”
    “叽叽——！”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起，在女子面前晃悠着，叫声尖锐。
    “等你能找到再说吧。”年轻女子一脸的嫌弃。
    碧绿小蛇却是趁着麻雀飞腾的时候，突然一个弹射，宛如一道青色闪电，一头扎入湖水之中。
    下一刻，整个湖水瞬间就沸腾起来。
    犹如被煮沸的开水一般。
    麻雀也不甘示弱，展翅直冲九霄。
    “喵呜。”有点呆头呆脑的小白猫，晃荡着脑袋，发出奶声奶气的猫叫声。
    鹅黄长裙的年轻女子轻笑一声，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她的眉头突然一皱。
    素手一抬，右手掌中却是突然多出了一张符篆。
    女子轻轻的摸索了一下这张符篆，顿时就有声音传入她的神海。
    “若事办完，速回谷。”
    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也显得平平淡淡的，仿若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可年轻女子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她的眉头不由得一挑：“三师姐？”
    传音符内，没有了任何回应。
    “留言？”女子黛眉紧蹙。
    对于三师姐的为人，她非常的清楚。
    或者说，对于谷内的几位师姐师妹的性格脾性，她都非常的清楚了然。
    所以她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三师姐的性格并非那种会随意动用传音符的人，更不可能说只是给自己一个留言而已。更何况，这一次她出谷的时候也已经跟师门的人说过她的目的地和目标，所以在知晓这些的情况下，自己这位三师姐还会给自己留下速回谷的消息，就足以证明事情显然很麻烦。
    因为如果事情棘手的话，那么自己这位三师姐就不会让自己把事情办完后再回谷了，而是会让自己立即回谷。
    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没办法慢慢来了。”鹅黄长裙的年轻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吹出一声口哨。
    刹时间。
    天空之上陡然多了一轮红日，焦灼般的炙热气息烘烤着大地。
    而巨大的湖泊底下，也有一道身影正在迅速壮大着。
    两股宛如天灾地劫般的庞大威压，骤然爆发而出。
    天地为之变色。
    “小黑，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就要来硬的了！”
    “吼——！”
    巨湖底下，传来震怒的啸声。
    鹅黄长裙的年轻女子脸色肃然，沉声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
    是日，三十六上宗之一的兽神宗，门下的灵湖山水小秘境，突遭巨变。
    半个秘境据说都被打塌了，本命境以下的灵兽几乎全部死绝。
    本命境和凝魂境修为的灵兽也伤亡大半。
    待到兽神宗的大能强者赶到介入时，秘境内的战斗早已结束了。
    因此，兽神宗的人自不知道，灵湖这场激战到底是因何而起。
    而就在兽神宗乱作一团的时候，一名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却已是从一片茂密的原始山林里缓缓步出。
    她怀抱一只白色的小猫，有一只红色的朱雀停在她的左肩上，右侧的耳后隐隐有一抹碧绿流光。
    看似与之前在兽神宗灵湖山水小秘境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若是仔细看，倒是不难发现，年轻女子戴在右手的八珠御兽环上，却是有一颗珠子已经被点亮了。
    ……
    太一谷内，许心慧和方倩雯、药神三人，静静的听着从传音符响起的唐诗韵的声音。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所以我已经通知老六了，她在兽神宗那边的事忙完后，就会回谷了。”
    “我知道了。”作为太一谷大师姐，又是黄梓不在时的太一谷代掌门的方倩雯，此时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恩。”唐诗韵的声音再度传来，“等我们解决完这边的一些事情后，我就会和小师弟回来了。”
    “好。”方倩雯言简意赅的说道。
    “小师弟的情况如何？”看方倩雯似乎没打算询问的意思，许心慧有些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状态还好。”传音符的另一边，唐诗韵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不过……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方倩雯问道。
    “昨天天元秘境里的修士都已经开始全部撤离出来了，万事楼这次派了两位议长和差不多二十名地仙境修士进入，恐怕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夫，天元秘境应该不会再开放了。”唐诗韵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不过我听说，天元比斗会似乎并没有打算结束，奖励也另有准备。”
    “小师弟打算参加？”许心慧不由得开口问道。
    “不。”唐诗韵回答道，“小师弟现在这个状态，哪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比斗。他现在就一门心思想要回去找老六呢。……我说的不对劲是指的妖盟那边。他们已经知道青玉的情况了，本来我还打算准备一套说辞，让他们同意把青玉留下来，结果他们却似乎完全就没有打算管这事一样，直接当青玉不存在的。”
    “的确有点奇怪。”方倩雯皱着眉头，“青玉作为近千年来玄界最出众的术修，青丘氏族没理由放弃她的。可是现在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
    “估计妖盟内部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又或者刀剑宗已提前一步跟青丘氏族做好协商了。”
    方倩雯沉吟片刻，然后缓缓点头：“的确。……只有成长起来的天才，才是真正的天才。而一旦夭折了的话，就什么都不是了。只可惜这一次证据确凿，所以刀剑宗不得不赔礼道歉，毕竟青玉就算再怎么天才，灵智昧灭的话也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兽，所以如果刀剑宗愿意给出足够的补偿，那么妖盟也肯定不会支持青丘氏族跟刀剑宗开战的。”
    “还是我们太一谷好。”许心慧嘀咕了一声。
    “小师弟什么想法？”
    “我直接踩了刀剑宗的脸面，小师弟当着刀剑宗外事长老的面杀了他们门下获得奇遇机缘的弟子，这个仇结大了。”唐诗韵淡淡的说道，“不过小师弟，看起来对刀剑宗是真的恨之入骨咯。……我相信如果有机会的话，小师弟肯定会对刀剑宗的人下狠手的。”
    “你说，刀剑宗的外事长老不讲规矩，先对小师弟动了手？”方倩雯开口问道。
    “对。”
    “好，我知道了。”方倩雯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你等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就带着小师弟回来吧。”
    “好。”
    传音符的光泽闪耀了一下后，就渐渐黯淡了，显然是彼此已经中断了通讯。
    药神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方倩雯，然后才开口说道：“现在黄梓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外人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怕是很快就不可能瞒住的。……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方倩雯没有立即回答。
    她在沉默了许久后，才轻点了一下传音符，然后选择了联系其中一个人。
    “大师姐？”片刻之后，传音符内传来了回应声。
    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药神脸色大变，许心慧更是不堪，直接从椅子上摔落到地，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的苍白，宛如听到了来自九幽的催命符。
    “我想让你去一趟刀剑宗。”方倩雯没有理会药神小姐姐和许心慧的反应，而是轻声说道，“光明正大的登山，不拜访，只闹事。如果能够闹到让他们关山那就最好不过了。”
    “关多久？”
    “你能让他们关多久？”
    对面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说道：“十年。”
    “那就十年。”方倩雯开口说道，“越快越好。”
    “我现在就动身，三天后抵达刀剑宗。”
    “恩。”方倩雯点了点头，“对了，师父新收了一个小师弟，你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回谷看看小师弟。”
    “好。”
    传音符很快，就再度黯淡了。
    药神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方倩雯，片刻后苦笑一声，道：“这一次，怕是真的死仇了。”
    “师父说过，什么放下屠刀，什么化干戈为玉帛，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之类的话，都是废话，都是借口。”方倩雯一脸平静的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只要结了仇，那么往死里打就对了。别管是大仇还是小恨，只要对方被你打怕了，那么自然就会放下这段仇恨，重新做人了。……师父说，这是在教对方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