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算账

    血红色的天地间，充斥着不详的气味。
    在这片由修罗域化成的地域里，虽然有明亮的光芒，但是照耀在身上的时候却绝不会让人感到温暖，反而只有彻骨的寒意。而在这股寒意的“烧灼”下，任何人的血液都会变得沸腾滚烫起来，源源不绝的战意在疯狂的燃烧着，足以让任何意志不够坚定者最终沉沦在这种疯狂杀意所激发的兴奋感里。
    轰鸣的爆破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然后很快，修罗域就破开了一角。
    一道黑色的身影冲了进来。
    这道身影散发出狂暴、癫疯以及各种无穷无尽的混乱杀虐气息。
    他就如同最黑暗的魔神，充满了破坏与毁灭的无尽欲望。
    “王元姬！我要杀了你！”疯狂的怒吼声，在修罗域内响彻着。
    但是与他想象中的情况不同，在这片血红色的天地里却并没有那道让他念念不忘的倩影。
    “阮天？”一道跌坐于地的人影，发出了惊喜交加的声音，“是你吗？”
    “周羽？”那道黑色的身影，看到跌坐在地的那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疑惑，“敖成呢？”
    “死了！”周羽发出一声吼声，表情显得格外的激动，“他被王元姬杀了！不过我也趁机重创到她，她的伤势也不会好到哪去。……绝对比我现在的情况还糟！”
    阮天快速跑到周羽的身边，将其搀扶起来。
    但是他的神色，很快就凝结了：“你……”
    “废了。”周羽露出一声苦笑。
    他就算被阮天搀扶着，但是下肢也呈现出一种软绵绵、如同面条一样的状态，显然是不可能站立起来。只要阮天松手的话，周羽就必然会跌落倒地。
    “不过只要能够脱离这里，我还是有很大的希望能够恢复的。”周羽沉声说道，“她被我偷袭成功，已经躲起来了，现在对领域的掌控力非常薄弱，我们两个联手的话绝对能够突破她的领域离开这里。所以……”
    “不！”阮天神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我要杀了她！”
    “什么！？”周羽脸色大变，“你……她虽然被我重创，但是这个时候的王元姬才是最危险的。”
    “我知道。”阮天点了点头，“但是杀了她，是我的目标！而我，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答应敖蛮的条件，来和敖成联手的。”
    “但是敖成已经死了！”周羽沉声说道，“我也已经重伤了，帮不了你太多。现在我们离开这里，找敖蛮汇报情况，然后再想办法调集人手过来，绝对能够杀了她。……别忘了，王元姬也已经受伤颇重，剩不了多少战力，所以……”
    “如果她跑了呢？”阮天转过头，一脸狰狞的望着周羽，“王元姬不是傻子，如果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她选择离开秘境的话，那么怎么办？……所以不行，我必须在这里杀了她！亲手杀了她！替我弟弟报仇！”
    “别犯傻了，就算她跑了，她的师弟师妹也还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
    “不！”阮天摇头，“我不仅要杀了她，我还要杀了她的师弟和师妹！……只让她一个人给我弟弟陪葬，太便宜她了，我要她的师弟师妹都给我弟弟陪葬！”
    阮天一脸的目瞪口呆：“你疯了！”
    如果是换了小门小派，别说是让其门派的师弟师妹陪葬，就算是屠了整个门派也不会有人出头。
    这一点，叶瑾萱已经用无数事例给整个玄界上了一课。
    当然，你说她背景深厚也好，靠山强大也好，都改变不了玄界的一个事实：弱肉强食。
    但是这个规则，也是有极限的。
    别说是拿来对付十九宗这等庞然大物了，就算是三十六上宗都不会坐视这样的情况出现。如果真有人敢屠戮一个门派的弟子泄愤，那么接下来必然就是两个宗门的全面开战了——当然，有些修士觉得我光脚的不怕你穿鞋，反正我门派式微，没什么前途，换取你名门大宗那些有前途、有资质的弟子，绝对是我赚了。
    可实际上，玄界还真不怕这样的人。
    那些曾经这么觉得的修士，最终都体验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其中这方面又以左道七门里的天命宗为最。
    周羽会如此说，是他觉得阮天真的疯了。
    他要是敢这么做的话，黄梓绝对会出手的，到时候恐怕就算是妖族三大圣都保不住阮天以及他身后的族群。
    “我没疯！”阮天冷声说道，“在玄界，我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谁知道那些天命卜算的人会推算出什么。但是在秘境，尤其是龙宫遗迹这里，一切规矩都不同，到时候只要遗迹封闭，等几十年后再开启，所有的痕迹早就已经被清算消失了，谁又会知道这些呢？”
    周羽惊讶的望着阮天。
    他从来就没有想到，阮天居然会心思缜密到如此程度。
    恐怕他想杀王元姬，以及想要杀太一谷的其他弟子给他弟弟陪葬，这种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是一念及此，周羽的内心就更加不安了。
    阮天毫不在意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己，这显然是想要拖他下水的节奏。
    如果他敢把这件事抖出去的话，那么到时候黄梓发起怒来，要泄愤的对象就不止是阮天的族群，必然还包括他的北冥氏族。而相比起连二十四路大妖都不算的阮天族群，他背后的八王氏族显然更具地位——在这一点上，妖盟必然会下死力的保住他们，可以说阮天是真的好算计。
    知晓了这一点，周羽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看着阮天那癫狂而狰狞的神色，他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好！”阮天点头。
    此时的他，脸上有着极为兴奋的神色：“王元姬躲起来并不可怕，别忘了我的本体。……我会把她找出来的，到时候你也不需要干什么，只要封住她的逃跑路线，剩下的就交给我了，正面强攻这种事，本来就是我最擅长的。”
    说着，阮天就开始抽动鼻翼，开始快速的分辨空气里的气息。
    修罗域虽是王元姬的领域，但是在没有自成小世界之前，依旧是要依附于最为基础的世界法则，这一点是无法更改的。
    因此，就算修罗域再怎么特殊和强大，气息这种东西依旧是无法隐蔽的。
    阮天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阵黑光。
    很快，这阵黑光就开始不断的膨胀扩大，直至彻底扩散出去，与整个修罗域覆盖到一起。
    周羽知道，这层黑光就是阮天的领域。
    无味域。
    阮天的领域同样属于非常特殊的领域类型：其领域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增强黑天实力的效果，也不会对周围的一切造成任何破坏、改变。但是只要处于他的领域范围内，所有的气味都会被彻底收集起来，几乎可以说在他的领域范围内，一切事物都无所遁形。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阮天可以通过更改气味，让他的对手判断失误。
    不过最为可怕的，是无味域可以依附到其他人的领域上，不会和其他修士的领域产生碰撞和冲突。
    要知道，两个修士同时展开领域的话，领域是会产生碰撞与交锋的，等于说两名修士都只能发挥出自身领域效力的一半，甚至是更低。只有在领域交锋的冲撞上，能够压制住对方的领域，才能够让自身的领域能力发挥更大效果。
    修罗域之所以可怕，就在于修罗域的其中一种特殊性，它拥有很高的优先级，能够轻易的压制住对手的领域，这也是王元姬一旦施展领域，总是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阮天的领域就具有类似的特性，只不过他的领域并不具备实力提升的效果。
    不过如果运用得好，无味域的效果发挥几乎不在修罗域之下。
    周羽，在无味域展开的瞬间，他就感到了一阵轻松感。
    身上那股燥热的疯狂气息，也不由得下降了几分。
    他知道，这就是阮天的无味域在发生作用了：通过气息的扭转和改变，他们两人已经被修罗域默认为某种特殊存在，说是同化可能有些过，但是起码修罗域不会继续针对他们。
    这一点，也是阮天领域的可怕性。
    而周羽也明白，能够修炼出领域，并且完美开发出自身领域作用效果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蠢货呢？
    很多人都以为阮天是个莽夫，毕竟他疯狂、狂躁且自大，甚至就连周羽也是这么认为。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阮天也是一个非常擅于伪造人设的聪明人：他将自己的细腻、谨慎、聪明，全部都隐藏在他刻意营造出来的疯狂与自大的性格里。外人只能看到他那种癫狂到几乎目中无人的态度，却怎么也想不到，隐藏在这表象下的那种阴毒算计。
    “找到了。”阮天发出一声兴奋的笑声。
    然后他很快就朝着他所发现的地方冲去。
    周羽的目光微微一眯，然后背后双翼一展，冲天而起，紧跟在阮天的身后。
    很快，他就看到阮天在一处平地上停了下来。
    在修罗域里，除了天地皆是一片血红之外，实际上大地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这里呈现在所有人视野里的都是一片荒凉到完全可以说是荒瘠的大地。
    别说是障碍物，就连一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块都没有。
    至少，在周羽面前，他看到的就只有一片平地。
    “这里？”周羽悬浮在半空中，不由得开口问道。
    “嘿。”阮天没有回答，他的双眸已经变成赤红色，整个人似乎进入了某种兴奋的状态，“眼睛会欺骗人，当然感知也可以被扭曲。只是，在我的无味域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扭曲和蒙蔽我的嗅觉！”
    黑色的火焰，陡然在阮天的右拳燃烧起来。
    下一刻，他就一拳轰向了正前方：“给我滚出来！”
    如同火海一般的黑色火焰，猛然向前喷发而出。
    熊熊燃烧着的黑焰滚滚向前，赤红色的大地在黑焰的烧灼下，很快就开始消融、晶化，变成某种黑红相间、类似于琉璃结晶一般的物质。
    不灭黑焰。
    这是阮天在某个奇遇经历下获得的功法，也是让他能够跻身妖帅榜前十行列的重要因素。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哪怕阮天身后的族群知晓阮天的疯狂，以及担忧阮天的疯狂迟早会为族群带来灭顶之灾，可他的族群却依旧没有压制阮天的心性。因为妖盟是更比人族更讲究“弱肉强食”的地方，所以他的族群需要阮天将他们的族群带领前进，成为新的二十四路大妖族群之一。
    黑焰滚滚向前。
    但就在这时，一道赤红色的火焰也跟着燃烧起来。
    修罗焰。
    传说中，阿修罗是一群操纵火焰战斗的异类，他们所有人诞生之时就会有一道火焰在他们的体内伴生。随着他们的成长，火焰会逐渐壮大，直到阿修罗成年后，拥有了惯用武器后，这朵伴生火焰就会被他们注入兵器里，成为阿修罗们比伴侣更加亲密和更值得信赖的同伴。
    王元姬将自身的功法改良为《修罗诀》，那么作为阿修罗为具特殊的修罗焰，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呢？
    只是，这火焰的旺盛程度，显然并不对劲。
    阮天才刚发现这一点，他的黑焰就已经被修罗焰彻底倒卷而回。
    而且伴随着修罗焰的开路，一道倩影从中杀出。
    看到这道倩影那一脸淡然的模样，而且身上的气息平稳，哪有周羽所说的重伤垂死模样。
    “周羽！你敢背叛妖族！”阮天发出一声惊呼，当即就想要逃跑。
    可是，面对阮天自己送货上门，王元姬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一往无前的冲势，转瞬间就冲到了阮天的面前。
    掌刀、剑指、肘枪……
    只是几轮猛攻而已，阮天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所有的招架当即崩盘。
    他的手脚都被王元姬直接折断，甚至还一拳捣毁了阮天的妖丹，此时此刻的阮天哪还有数秒前的意气风发。
    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变成了一条死狗。
    “别这么看我，我也只是为了活命而已。”看着阮天望向自己的愤恨目光，悬浮在半空中的周羽沉声说道，“相比起你的情况，我的威胁性显然不够高。……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吧。”
    阮天倒是很想开口怒骂。
    只是他的声带都被王元姬一手扯断，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别忘了你之前说的话。”王元姬单手提着被她瞬间爆发所打残的阮天，冷声对着周羽说道。
    “我自是不会忘。”周羽看着浑身煞气极盛的王元姬，又看了一眼死狗般的阮天，他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我们有心誓。”
    “这次龙宫遗迹，你好自为之。以后在玄界遇到了，就各凭本事。”
    周羽没有回答。
    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早已做出了决定，这辈子打死都不可能再和王元姬碰面了，以后只要有王元姬的地方，他周羽就绕路走。他就不信了，玄界这么大，秘境这么多，他还会再遇到王元姬。
    看着周羽离开之后，王元姬并没有收起领域。
    他望着依旧一脸硬气的阮天，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希望你一会，还会如此硬气。”
    说罢，王元姬就取出一个琉璃珠。
    而阮天，在看到这颗琉璃珠时，脸色瞬间大变，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
    只是，已经被彻底打成残废的他，又怎么可能挣脱得开。
    “本来这是为周羽准备的，但是谁让他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呢？所以，只能放过他了。不过还好，你自己送上门了，整整两百多年了，我们这次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