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宋珏因为得到苏安然的传信，所以有了比较针对性的目标，自然也就打听出不少关于【白夜绿洲】的事情。
    在西漠，【白夜绿洲】并不是秘密。
    围绕乾元皇朝西北部地区的边境都城“风沙城”，一共有十三座绿洲，基本分布在风沙城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北方并没有任何绿洲。而从风沙城往北行进约莫五天左右的行程，就会正式离开西漠的地界，进入北岭的地界。
    传闻中“白夜绿洲会在风沙城附近所有绿洲随机出现”的说法，并不够严谨。
    这十三座绿洲的规模有大有小，最大的那一座足以养育数万人的日常取水用度，据说这是因为这处绿洲的泉眼之下是一条地下河的某一段汇聚节点；而最小的一处绿洲，一天最多只能提供十人的基础用水。
    有意思的是，白夜绿洲只会出现在其中八个比较大规模的绿洲，五个只能提供十几二十人基础用水的小绿洲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诡事——但没有发生诡事，却并不代表这里就是安全的。
    这是宋珏打听到的关于白夜绿洲的情况。
    “另外。”
    在一处茶馆里，宋珏坐在宋娜娜的对面，然后开始将这两个月来她收集到的各种关于“白夜绿洲”的情报，一一汇报给宋娜娜。
    “我还打听到，乾元皇朝曾在五年前的时候，派遣了一支规模浩大的使团前来拜访玄武宫，他们在玄武宫停留了半年以上的时间。我顺着这支乾元皇朝使节团的行进路线反向调查，一直到离开玄武宫地界也未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但是……”
    说到这里，宋珏终于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以玄武宫为圆点，绕着玄武宫的地界边缘逐渐缩小活动区域时，却是发现了八处灵气奇诡的地方。”
    “八处？”宋娜娜挑了挑眉头。
    宋珏点了点头。
    风沙城外十三处绿洲，有八处都出现过白夜绿洲的诡事。而如今玄武宫的地界内，也有八处灵气出现奇诡现象的地方。
    如果这两者毫无关联的话，宋娜娜敢自绝经脉于此。
    “除此以外，自五年前乾元皇朝使节团拜访完玄武宫后，玄武宫地界内便偶有发生一些离奇的失踪事件。”
    “失踪？”
    “是的。”宋珏点了点头，“大多数皆是依附于玄武宫的村镇平民百姓，不过偶尔也会有玄武宫下山历练的弟子失踪。玄武宫皆以为是这些弟子外出历练遭遇不测，但根据我的追踪探访，却是发现这些弟子有不少根本就没离开过玄武宫的地界。……另外，偶尔有些外来的修士也时有失踪事件发生。”
    “都这样了，玄武宫还没注意到？”
    宋珏摇了摇头：“玄武宫门人弟子众多，且内部派系也颇为复杂，所以……失踪那么一些弟子，且又不是经常发生，因此没有注意到很正常。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事，也是因为曾有一个依附于玄武宫的小宗门，遣少门主带队合计二十余人前来上供，结果所有人却全都神秘失踪了。”
    “玄武宫没处理？”
    “出手了，但没请龙虎山过来查看，他们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一起仇杀事件。”
    “然后龙虎山也没有派人来查询？”
    “没有。”宋珏再度摇头。
    宋娜娜便笑了。
    笑罢之后，宋娜娜却也是摇了摇头，有些唏嘘的说道：“我看此界释道儒皆有传承，且传承也未断绝，本以为实力不俗。但没想到这些道门传人居然如此没用。”
    玄武宫乃是武道门派，对于一些道法诡异之事不是那么敏感，倒也还情有可原。
    但作为“西北多诡事，故有龙虎山于此镇守”的道门大宗龙虎山，却没有发现乾元皇朝的针对玄武宫的行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在玄界，诡事虽然发生得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所以但凡有诡事出现且被镇压、封印之后，作为经手此事的释道儒相关宗门，都会对此进行严密监控。
    白夜绿洲之诡，龙虎山已经有多次镇压封印的经历，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会对此掉以轻心。
    在风沙城留有门人弟子就近监视，这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步骤。
    宋娜娜和宋珏不知道龙虎山是否有安排弟子留守，但不管怎么说，白夜绿洲的诡物被乾元皇朝的人发现并且进行转移，这绝对可以算是龙虎山的失职。
    或者再恶意一点说，龙虎山恐怕也参与到了此事之中。
    “大胆！你是哪脉传人，竟敢说我道脉无人！”
    宋娜娜的声音不算大，但也并没有刻意压低。
    所以恰好被途径她们身边的人给听到了。
    他们一行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稍微年长一些，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之气，明显是久居上位；另外相对年轻一些的一男一女，看似也有二十四、五的样子，但身上犹有一股稚气，明显是涉世未深的弟子辈。
    这四人，皆是道门弟子装束。
    发出喝问的便是稍微年长一些的中年男子。
    “龙虎山？”宋娜娜挑了挑眉头。
    “不是。”那名道姑打了个稽首，“我等乃是归一宗弟子，不敢与龙虎大家比较。不过我宗所修心法也是道门正宗，自诩道脉门人并无不妥。所以这位信士，你刚才的话对我等亦是冒犯。”
    “哦。”宋娜娜点了点头，“那冒犯了也就冒犯吧。”
    “你……”那名中年道士脸色潮红。
    但宋娜娜却是将放在茶桌上的右手食指往桌面轻轻一点。
    下一刻，木桌的一角顿时便发芽了。
    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后便又很快生长起来，眨眼间便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出现在几人眼前。尔后，花瓣绽放，却是花蕾开花了，不过令人惊讶的，是绽放开来的花蕾却是饱含着一道火焰。火焰随着花蕾的绽放，瞬间便将整朵花都给点燃了，于转眼间便只剩下一捧灰烬。
    但这还不是结束。
    随风一吹，灰烬飘扬开来，却有几点金光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如顽固污渍般停留在桌子上。
    紧接着，这些金色污渍便彻底消融化作了一滴滴水珠。
    这些水珠滚到了一起，融合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水珠。
    伴随着“啵”的一声，水珠破碎。
    然后，一颗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种子，便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两名小道童看得目瞪口呆，但两名年长的道士脸上却是浮现出见鬼了的惊恐表情。
    “演化五行！”道姑惊呼一声。
    道士却是猛然探手而出，如闪电般的将种子抓回掌心。
    “以虚化实！”道姑又一次惊呼出声。
    演化五行乃是道门手段，其他三脉都不可能掌握，毕竟这事关道门五行术法的秘密。
    但此等技巧，任何在五行术法上造诣不俗的道脉修士都能够施展，只是精细度和流畅度的问题而已。
    可如果配合上“以虚入实”那就不同了。
    天元秘境里，何为改命境？
    那可不是区区一句“逆天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就能够解释的。
    其最标志的手段特征，便是将只能看的“虚无之物”转变为不仅看得到，也摸得着的“真实之物”。
    他们此前看宋娜娜和宋珏两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外泄，且宋娜娜还拿了一把类似于苗刀一样的兵器，所以便将她们当成了武脉弟子，自然而然的也就对她们贬低道门的话语感到愤怒。
    但现在演化五行和以虚化实的手段一出，他们自然知道，这两个人乃是道门的前辈高人。
    其他三脉的人说道门无人，那是在羞辱道门。
    可道门前辈高人说道门无人，那能是羞辱吗？
    那是恨铁不成钢！
    “请两位前辈见谅，我等并非有心冒犯，只是……只是……”
    “行了，我们也没想问责你们。”宋娜娜挥了挥手，“此事与你等无关。”
    两名归一宗的道士急忙恭敬的行礼，然后也不敢进入这茶馆，只得急忙带着两名弟子转身离开。
    待到两人走出十数步后，他们重新听到茶馆的吵闹声，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此前他们两人和那两名前辈的交流，竟然被隔绝到另一方小天地里，并未影响到外界。但整个过程却是犹如润物细无声般，根本就没有引起这他们的注意，仿佛此方天地间的规则便是如此。
    两名道士低头看了一眼依旧被中年男道士紧紧抓在手中的那颗种子，然后快步离开了。
    而此时，茶桌旁的宋珏望了一眼四人离去的身影，然后才不由得开口说道：“师姐，他们是如何闯入我们的小天地？”
    “那个小女孩不简单。”宋娜娜笑了笑，“她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拥有紫色气运的人。”
    “紫气东来？”宋珏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嗯。”宋娜娜点了点头，“不过那个小女孩和乾元皇朝那个叫罗轻衣的不一样。罗轻衣是贵人命格，他身边贵人不少，所以他能够获得的好处多是来源于其他人的馈赠。但那个小女孩不一样，她的紫气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是源自于她自身。……我刚才特意看过了，她未来的成就应该是由她的双眼带来的。”
    “双眼？”宋珏先是一愣，旋即才醒悟过来，“先天眼瞳？”
    “没猜错的话，那个小女孩拥有的应该是此界七种先天眼瞳传闻里的知心眼。”宋娜娜的脸上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可惜，她已经有了门派传承，否则的话我倒是挺想带她回太一门的。”
    玄界并没有所谓先天眼瞳的说法，甚至连瞳术的相关修炼都很少。
    但天元秘境则不同。
    此界不仅有各种神奇的瞳术功法，甚至还有先天眼瞳的特殊传闻——所有的瞳术修炼，追溯根源都是根据七种先天眼瞳的特殊能力钻研而来的。
    如，乾元皇朝观天阁阁主一脉嫡传的特殊瞳术“观气瞳”，便是根据七种先天眼瞳传承中的“七色瞳”所拥有的特殊效果研创而来，所以“观气瞳术”拥有能够准确观察出一名修士的修炼资质的能力。
    而据说，“七色瞳”所具备能力，不仅能够看穿一名修士的修炼资质，甚至对方还能看出对方的真实境界、气运高低、肉身衰败程度，乃至世间的一切灵气波动。
    至于“知心眼”，传闻中其所具备的能力则是能够窥视到目标的真实情绪波动、修士的体内世界及识海的情况，以及天地灵气的流向。所以一名修士是否动用小世界，在拥有“知心眼”这种先天眼瞳的特殊修士眼里，并无秘密可言，毕竟他们能够轻易甚至说是随意的进出。
    宋娜娜和宋珏的交流，因为有些谈话内容算是隐秘，因此宋娜娜便习惯性的布下了一个域。
    按理而言，其他人是无法进入她的域，自然也就不会听到她和宋珏的交流，甚至看不到她们的真实动作。可因为那名小女孩的缘故，她还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力量，所以无形中散溢出来的力量便影响到了没有被宋娜娜刻意控制的域，因此从她们两人身边经过的这四名归一宗弟子，自然也就听到了宋娜娜和宋珏的交谈。
    这一点，也是宋娜娜在发现后，施以“演化五行”的能力表露身份的原因。
    两人在这茶馆中又坐等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了她们此行的目标。
    一名玄武宫弟子。
    宋娜娜和宋珏两人自然不是因为无聊所以才来这茶馆喝茶的，而是她们和玄武宫约好，会有一名玄武宫弟子负责带她们前往泰迪失踪的地方——宋珏查看过八处灵气奇诡之地，但她并不知道泰迪是在哪失踪的，所以自然只能由玄武宫的弟子来带路。
    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指望玄武宫的人能够帮上什么忙。
    反正只要这名工具人能够把她们带到目的地就行了。
    因此，宋娜娜和宋珏并没有跟这名玄武宫门人寒暄太多，三言两语后便直接出发了。
    知晓宋娜娜乃是一名陆地神仙，这名玄武宫门人可不敢摆谱，一路上都表现得极为恭敬。
    “赵长老已经向掌门汇报了，所以我宗高层都已经知晓此事，不过前辈您也知道，让我们玄武宫打打杀杀还行，处理这些诡事的话，我们还真的不擅长。”这名玄武宫门人的实力不算低，上仙第七境，和此前的赵业差不多，想来身份自然也不会低到哪去，“但此事毕竟乃是我们玄武宫的大事，所以我们掌门特意请了援手过来。”
    说到这里，这名应该是玄武宫的长老便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请前辈放心，我们所请的援手绝不会对您指手画脚，一切都会以前辈您的意思为准。”
    “你们请了龙虎山门人？”宋娜娜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是。”这名玄武宫长老一脸尴尬，“我们……”
    宋娜娜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你不用解释。”
    很明显，玄武宫也怀疑龙虎山的屁股有问题，所以此事他们也没有找龙虎山。
    在这名玄武宫弟子的带领下，宋娜娜和宋珏很快就来到了泰迪失踪的事发地。
    宋娜娜没有开口，而是望了一眼宋珏。
    然后就看到宋珏点了点头。
    宋娜娜顿时便懂了。
    此地正是宋珏此前查看过的八处灵气奇诡场所之一。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也接连响起。
    宋娜娜和宋珏回头一看，便见到归一宗的四人出现了。
    双方彼此一见，归一宗的两名年长道士就变得无比尴尬了。
    宋娜娜笑着先开口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方才刚接话。
    “你们……认识？”玄武宫那名长老一脸疑惑。
    “此前在茶馆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我等和两位前辈，刚刚有过一面之缘。”中年道士急忙开口。
    不过宋娜娜此时却没有去看对方，她的注意力便集中在那名小道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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