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气起西谣

    灰色的浓雾，不断翻滚。
    白幻夜抬头望去，便见到浓雾中，忽然亮起星星点点密如繁星一样的红芒。
    仔细望去，那些红芒，竟然全是一双双混合著狰狞，贪婪，欲望，嗜血的眼睛。
    “恐兽？”
    四周，一片寂静，巨大的恐惧，将白幻夜包裹。
    “啊”的一声惊叫，他一下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梦。
    可梦中，一切都是那样真实，摸了摸额头，已全是冷汗。
    “又梦到那一幕了！”
    回过头，白幻夜眼神复杂地望向墙角，那里有一张简陋的大床，床上此时正侧躺著一个胡子拉碴，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
    微微的鼾声，从他的鼻端传出，似乎睡得正熟。
    “父亲……”
    十二年前，白幻夜的父亲白破军带著他，穿越浓浓的灰雾，在无数恐兽的窥视下，从遥远的大儒帝京，来到西谣城，一待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中，白幻夜渐渐长大，也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真灵大陆，大儒王朝，无数城池散落世界各地，被灰色浓雾包围。
    灰雾之中，妖魔出没，吞食人心，带来恐惧。
    所以凡人无知，又给它们命名为，‘恐兽’。
    只有修炼有成的武者与道门仙师，才能自由往来于灰雾之中。
    只是武道难成，仙道更难求，世人只能龟缩在城镇之中，依靠护城法器来抵御灰雾的入侵，直到日出雾散，平凡人才敢出城劳作。
    一旦碰上下雨或阴霾天气，便没人敢出远门，夜晚更不必说，那是妖魔最活跃的时候，没有道法在身的普通人，一旦遇上妖魔，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
    甚至死后，连个全尸都见不到。
    西谣是大儒王朝西北边境，一座九级小城，护城法器，只是一件低品法器，名为‘烈光镜’。光芒所照范围，只有城池周边二十里，所以西谣人口并不多，不超过六十万。
    但因为地处西陲边境，所以却设有一座书院，一间道观，一家佛寺。
    甚至城外，还有一处仙家宗门，小玉霄山。
    太阳渐渐升高，城外的雾气慢慢消散，城中终于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白幻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由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该出门做工了。”
    他没有叫醒父亲，而是小心翼翼起床，拉开门，然后走了出去，向著城东，一座黛瓦朱墙的四进建筑走来。
    这座建筑，坐落在西谣城中，最繁华的水秀大街之上，占地足有数亩，建筑得古色古香，古意盎然。
    琉璃屋顶之下，还悬挂著一块柏木牌匾，牌匾之上，刻著‘幻剑武馆’四个墨绿色大字。
    这是西谣城中，最大也是唯一的武馆，馆主姓裘，名大中，是附近赫赫有名的一位武道高手，据说修为高达元力境初期，是仙家门派‘小玉霄山’的俗家弟子。
    小玉霄山是西谣城外，唯一已知的修仙宗门，道法玄奇，所以门下弟子众多，不过收徒要求极为苛刻，真正能拜入其门下者，万中无一。
    裘大中虽然只是小玉霄山的俗家弟子，并未修行过仙法，但只此一重身份，便使得他身价倍增。
    所以他在此西谣城中，设馆收徒，仅仅因为身份的关系，便引得不少富家弟子来投，都想跟小玉霄山扯上一点关系。
    白幻夜打开幻剑武馆的角门，沿著一条细长的甬道，缓缓朝练武场的方向走来。
    秋风卷起落叶。
    练武场上，晨练的弟子们还没有起床，白幻夜从角落寻来簸箕和扫帚，清理起练武场来。
    待他把整个练武场清扫干净，又将旁边兵器架上的兵器也全部用油布擦拭过一遍之后，这才来到练武场正中，一棵巨大的槐树下，伸手拽起系钟的红绳，用力敲打起来。
    “镗、镗、镗……”
    古越苍莽的钟声，顿时惊醒了尚在熟睡中的众武馆弟子，一个个睁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的开始穿衣起床，洗漱准备每一日例行的晨练。
    片刻后，便有身穿蓝色练武袍的武馆弟子，在一名为首的金衣青年的带领下，纷纷在练武场上站好，哼哼哈哈地开始晨练起来。
    他们一板一眼，打的是一套小奔雷拳法，拳势开阖间，隐见有一道道淡蓝色的雷电光焰从他们的拳面上迸发而出，然后消散。
    气流转动间，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一声声淡淡的雷音。
    小奔雷拳，是幻剑武馆传授的三大基础拳法之一，品阶虽然不高，但修炼到高深境界，同样也会有不凡的伟力，等闲战胜七八名壮汉不成问题。
    练到巅峰处，甚至每一拳都能伴随著隆隆雷音，那雷音震魂慑魄，间或伴随著紫蓝雷电交错，威势惊人。
    普通人一见，只怕还没开打，便会吓得屁滚尿流，哪是他们的对手。
    便是低阶妖魔，见到小奔雷拳，也会惊吓退走。
    所以武道才如此被人热衷，不止因为武道能自保，更因为，武道有成的强者，才能担当城中一些重要的职务，如城卫军，捕役，镖头，甚至降妖猎魔师等等……
    不过，雷音易练，想练到大成之境，却没那么简单。
    据说大成境界的小奔雷拳，需要能瞬发十二道雷音，连成一响，拳力可开山裂石，真元气流更是能演化紫色雷电，那威力，根本不是一两年能速成的。
    没有四五年苦练，休想成功。
    白幻夜在那些武馆弟子出现之后，便退到练武场一侧，眼露羡慕地望向这些在日光下开始晨练的弟子。
    不过，他却不敢久待，只悄悄看了两眼之后，便立即退了下去。
    他可不是这武馆中的学徒，只是馆中请来每天打扫卫生的一名小工，一月能得到三十铜刀。
    偷学武学是大忌，一旦被发现，轻则逐出武馆，永不录用。
    重则刑罚加身，棍棒齐下，打死都不出奇。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每天凌晨，在武馆弟子起床之前，定时打扫好练武场，再敲响铜钟，唤那些武馆弟子起床晨练，最后再负责整理那些武馆弟子们居住的武舍。
    诸如清扫地面，擦拭桌椅，整理被褥等等，都是他的工作。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错乱，便动辙受到一顿打骂。
    不过这是他每日的工作，他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感激武馆给了他一份工作的机会。
    从厢房最东头的地方开始清扫起，他的速度很快，基本上，片刻功夫，便能清理完一个房间。
    但即使如此，这武馆中，总共有一百四十三间武舍需要整理，仍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足足忙活了近一个时辰，腰酸背痛，饥肠辘辘的白幻夜，才终于整理完其中一百四十二间，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也就是那武馆高徒，辛文轩的房间。
    而此时，那些晨练的武馆弟子，俱已结束每日例行的晨练，准备前往膳堂，开始进食。
    不过，其中有几名青年，却围在那金衣青年辛文轩旁边，眼见正准备进入辛文轩武舍打扫的白幻夜，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嘿嘿冷笑几声，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竟在那金衣青年的带领下，悄悄朝厢房处摸来。
    白幻夜并未察觉他们的异样。
    他推开辛文轩的房门后，依旧按照例行的程序，先是擦拭桌椅，然后打扫地面，最后才准备收拾被褥。
    金衣青年辛文轩，是整个幻剑武馆的宠儿，据说，裘大中是将他当成衣钵弟子来培养。
    整个幻剑武馆中，暂时还没有弟子得到传授二品武学，唯有他一人，学到了一套二品的‘响雷剑诀’。
    将来甚至有希望，学到幻剑武馆馆主裘大中的成名绝技，唯一的三品武学，‘云雾百幻剑’。
    而且，他家世不凡，据说父亲辛百问，还是这西谣城的三大副城主之一，掌管一地的经济政治大权，自然非同凡晌。
    虽然将独子送至这幻剑武馆培养，却绝不容他受半点委屈。
    所以，他的武舍虽然和所有弟子一样，但是里面的陈设却要华丽珍贵许多，用的被褥并非普通的粗棉被，而是雪蚕丝被。
    屋内，甚至还有琴，棋，书，画等雅致的摆设，每一件都价值百金以上。
    而这些，是其他武馆弟子绝不可能张罗得起的。
    甚至，别说这些日用之物，就只说他的床上，便连一个枕头都是碧玉所制，青光隐隐，上面还雕刻著许多的蝌蚪文字，显得古意盎然。
    传闻这是他家传的一件宝物，是他父亲当官之前，从老家带来，久睡有清心宁神之效。
    为了儿子能更好的练身习武，他竟将这碧玉枕也送到了武馆来。
    白幻夜将桌面擦拭干净，地面也打扫好后，便来到辛文轩的床前，看著那仿佛弥漫著一层玉光的雪蚕丝被，眼睛中不由流露出一丝羡慕。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用得起这等名贵物事的，所以很快定了定神，便开始折叠被褥。
    雪蚕丝被入手柔滑，冬暖夏凉，最重要的是，轻若无物，睡在其下不会有任何压迫感。
    白幻夜将其叠好之后，又拉了拉底下的床单，正要将折成四方形的被褥放到床头，却见到那碧玉枕歪斜在一边，上面有几个脏污的斑点。
    白幻夜微微一愣之后，就准备将其抱起，掏出毛巾擦干净之后再重新摆正。
    然而，就在此时，屋门口陡然人影一闪，随即一道蓝色身影倏然闪入，猛一拍白幻夜肩膀：“哎，小白兄弟，事情做完了呀？辛苦辛苦……”
    那人的手劲极大，用力过猛，白夜行一个普通人，如何承受得住？
    他肩膀一塌，整个身形顿时站立不稳，手中所抱的玉枕还没拿稳，便瞬间从白幻夜的手臂间滑落，然后“砰”的一声砸在床沿上，再继续翻滚著向著青石砖铺成的地面砸去。
    “咔！”
    清脆的裂响声传来，玉枕一角顿时摔裂，一道青光冲霄而起，足足有数十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