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老兵不死

    丰是秦国的老兵，他十六岁的时候服军役，随着当时还没有成为武安君的白起征战伊阙，败韩魏二国。
    这是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战争。
    而人生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有无数次，随后四年，丰先是随着秦军大破韩国，而后又随秦军夺魏国六十一邑。
    但是便是秦军也不能一直取胜，当时的秦军还不像是现在的秦军这般无敌，如同天兵神将一般，他们也会败。
    当年诸侯合纵，逼迫已经称帝的秦王放弃了“西帝”的称号，使得秦国险些出不了函谷关。
    不过好在六国也不是一块铁饼，随后五年，丰随着秦军连续攻打了魏国、齐国，齐国一战几乎要将齐国亡国。
    十年的征战，丰成为了老兵。
    他随着秦国荣辱，随着秦军将脚步踏遍了天下，也有了自己的爵位，虽然并不足以封侯拜相，但是也足以安顿一方。
    但丰并没有知足，准确的说，他觉得自己该死在战场之上，因为他太多的朋友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那是他的青春、他的记忆、他的舞台。
    风雨又是十年，丰随军攻打赵国、攻打楚国、攻打魏国，最让丰记忆犹新的是决堤黄河、斩首十三万那场和魏国的战争。
    大水之下，万物奔流，秦人们豪取军功。
    那是他最难忘的记忆。
    此时，丰已经三十六岁，他本来已经准备退伍了，但是他最终还是舍不得。
    也正是因为舍不得，他经历了自己人生最大的那场战争——长平。
    那场战争便是僵持、僵持，一直在僵持。
    像是两方巨兽，在时刻寻找将对方一击毙命的机会。
    足足四个月，所有人都在那种压抑的氛围之中蛰伏着，丰甚至觉得秦国可能会败。
    但是最终还是当年领着丰打伊阙之战的武安君来了，他打下了这场战争。
    强兵围住了赵军47天，最终坑杀四十万人。
    丰亲手埋下的赵军便有十五人。
    因为他被俘虏偷袭，受伤离开的前线，这也是他最后的一场战争，这一年他已经在战场之上三十三年。
    三十三年军旅生涯，让十六岁的少年，六十岁的老人，他持兵戈为秦国尽了最后的一滴血。
    他再也无法上战场了，因为他老了。
    他只能看着后来人，继承他、他们这一代乃至数代的心血，代替他们继续走下去，将大秦支撑下去。
    丰老了，他不再是那个能够战场之上厮杀的少年了。
    好在大秦并没有因为后来人堕落，大秦蒸蒸日上。
    丰是一个帝国的缩影，大秦当年有着无数个他，正是这无数个他，将西方的诸侯，变成天下的强秦。
    丰是其中最幸运的，因为他活了下来，从那数不清的战役之中一次又一次幸运的活了下来，他见证了大秦朝着他们最希望的方向前进。
    “我老了，大秦却没有老，真好。”
    丰看着朝阳升起，感觉人生已经满足了，即便他没有机会去追逐那长生，如此却也够了。
    毕竟他当年从军的时候，最希望的也不过是活下去。
    “是丰吗？”
    “是，你们是？”
    “奉祖龙之令，请诸位老兵去秦王宫。”
    ………
    丰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秦王宫，哪怕是在梦里，但是他今天来了。
    不仅来了，祖龙还要见他们，丰感觉自己似乎是做梦，连走路似乎都虚浮在地上。
    “老兵丰，见过祖龙！”
    嬴政主动上前扶起了丰，丰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丰何德何能？”
    “大秦功臣，如何不值得朕这一扶呢？”
    嬴政笑着回道。
    丰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说却说不出口。
    “等等吧，还有很多人要来。”
    嬴政笑着道，他很少有笑得时候，但是今日是个例外。
    “赐座！”
    丰坐着祖龙赐下的座位诚惶诚恐地看着一个个来人，他的惶恐开始退去，这些人很多他都认识。
    即便不认识的他也能够猜到是谁。
    这都是大秦的老兵，至少在大秦服役二十年的老兵，他们一起经历过六国合纵逼宫，经历过长平之战。
    是风霜雨雪，血雨腥风的日子中，磨砺下来的人。
    一个又一个身影来到了秦王宫之中，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他不想在祖龙面前流泪，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
    上次，丰流泪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从那以后三十三年中，哪怕是受再重的伤势，他也没有流过眼泪。
    他用手去擦眼泪，想让自己显得坚强，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不只是他，秦王宫之中一个个老兵，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向对于朝臣要求严苛的嬴政，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说出苛责之语，有些人需要鞭笞才能走动。
    但是有些人不是的，他们将生命最最重要的一切都给了国家，为这个国家努力再走一步而舍身忘我。
    国不是与他们无关的，而是他们血肉铸成的。
    “诸位老将军，朕有一件事想拜托诸位。”
    在大殿的呜呜之声中，泣不成声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万……万死不辞。”
    一个个花发斑驳的老头，哭着回应着。
    如果他们还能给现在的大秦尽一点力，那么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在凋零之前，他们愿意绽放自己最后的光辉。
    “朕想请老将军们换个方式，来替大秦守万世之基。”
    嬴政手中浮现出了一卷卷轴，不是封神榜还能是什么？
    在封神榜出现之后，便浮到了虚空之上，一条巨大的气运黑龙在虚空之上游走着，俯视着一切。
    “赦令丰为大秦长白山山神，永镇长白山，护一方子民，承天庭之始，开百代之基。”
    “赦令………”
    “赦令………”
    嬴政的声音不断响起，每当一道声音响起，封神榜内便有着一道星光亮起，坠入在场一位老兵的身体之中。
    一道又一道。
    秦王宫之中，很快便是星光的海洋，像是一片星海。
    老兵不死，亦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