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信不过人心

    保险公司反应可谓异常热情，推销保险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没曾想有公司主动找上门，大规模的购买职工的医疗保险。这种好事必须抓住。
    为显示尊重，松江公司的老总亲自登门，坐了一个小时左右，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方蛰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稀奇的，毕竟将来的企业五险一金都得有。
    这个时代，真是非常罕见。保险公司那边还要上报总部，推出一个针对性的险种。价格肯定是要远大这边能够接受，一个人一年的金额不能太高。现在的人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一年拿一个月的工资来买保险，明显不现实。
    这事情根本瞒不住，第二天公司上下人尽皆知，第三天隔壁的棉纺六厂也都知道了。
    远大公司这得有多少钱，给工人买医疗保险。
    胡硕直接找上门来了，把方蛰堵在办公室里，一脸的不快道：“方总，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这话说的很没道理，但是又另有一番道理。
    方蛰浑然没有在意的意思，起身招呼他落座，亲自动手给他泡茶：“我这里是民企，除了工资之外，其他保障一概没有。国企是可以包销的，比我这里强多了吧？这些工人都是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一旦生病就能让一个家庭破茶，我不过是未雨绸缪。”
    胡硕知道自己没道理，重重的叹息一声：“难啊，我可就在隔壁，不说给工人买保险呢，欠下的医疗费可是有几十万没包销的。局里支持我的改革方案，可惜没钱啊，只能拖着。”
    这是来诉苦的，方蛰笑着坐在对面，也不说话，就听他倒苦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着强烈责任心的企业领导者，如果不是这样，他自己能过的很舒服。再苦不会苦到他头上。
    胡硕说了一通，最后来一句：“方蛰啊，帮帮忙吧，哪怕给出个主意也好。”
    方蛰听了表情沉重的低头不语，好一阵才抬头道：“胡厂长，真不是我不啃帮忙，能帮忙的都帮了。要说我真给你出了主意，回头你调走了，换个厂领导，他能认么？”
    胡硕被问住了，方蛰这话绝对不是乱说的。如今企业的困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领导层的不作为照成的，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把企业弄成衙门。胡硕本人是有强烈的改革愿望，但是他提出的改革措施，很多没往上报，在内部就平衡掉了。
    全面改革开放后，首先冲到冲击的企业，就是纺织类的原因很简单，这行民企崛起的早。
    胡硕最终只能叹息而去，方蛰面带微笑的送走他，现在的棉纺六厂距离山穷水尽还早呢。老牌国企的底气很足的，救它？呵呵，真的出手去救，回头让人打出门来那才叫好看呢。
    方蛰不是什么烂好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棉纺六厂的死活。
    没有时间去管别人的死活，厂里的事情多的做不完呢。下班前一个电话打进来，方蛰接了收拾一下，让方丽华安排一个司机，他要出门赴宴。
    方蛰一般出去吃饭是不喝酒的，救驾太可怕了。今天这顿晚饭估计不喝酒是不可能了，没准还会喝醉，所以带上个司机以防万一。
    市政府小招门口，车被拦下，门卫打个电话了解情况后，这才放人进去。
    陶秘书匆匆出来，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方蛰露出笑容，上前招呼：“小方来了。”
    “领导好，没有迟到吧？”方蛰上前客气，陶秘书摆摆手：“太生分了，叫我老陶，或者陶哥都行。”方蛰明白了，这场合叫领导是不合适的。或者说，陶秘书有拉近关系的意思。
    那么为什么呢？方蛰心里想着，嘴上却一点多不客气：“那就厚颜叫一声陶哥了。”
    陶秘书满意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方蛰啊，你很不错，领导很满意。”
    “多谢领导厚爱，多谢陶哥关照。”做企业的不管是国内国外，都不免要跟政府打交道。尤其是方蛰的远大公司，现在隐隐出现快速上升的苗头，陶秘书的举动方蛰很快就联想到他可能要外放了，到地方熟悉环境之后，想要尽快出成绩，就得有这一类的企业进驻。
    劳动密集型产业，最大的优势不是什么利润，不是拉动GDP，而是就业机会。
    这个想法方蛰在心里一闪而过，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出现。
    没有什么豪华包厢，就在大厅里，一扇屏风后面，一张圆桌。郭秘书扮演服务员，如同勤快的小蜜蜂，端茶倒水，不亦乐乎。
    两位领导坐在一起，低声交流着，看见方蛰进来，云涌坐着没动，眼神里意味深长。
    尹FSZ站了起来，冲方蛰笑着伸手道：“小方总来了，不错，真的很不错。”
    尹FSZ的手上很有劲，方蛰觉得手都疼，但是脸上不能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上一次也没见这么热情啊。
    “尹领导过誉了，我就是个小企业主。”方蛰必须把位子摆的很低，等到松手了，这才上前主动伸手，云涌笑着起身握手道：“昨天才打的小珏电话，我主动提到你，她让我别管闲事。没法子，我只好当着没看见你。”
    “您这话让我没法接了。”方蛰露出尴尬的表情，内情知道的太多，真不是啥好事。
    云涌笑着摆摆手：“别管那个臭丫头，你很不错，企业办的好，并且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民营企业家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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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蛰再次哑然，没法接啊，这位领导上来一顿夸，是不是捧杀尚未可知呢。而且这态度吧，跟上次真的有云泥之别了，云家人都是穿盔甲的，突然脱掉让人很不适应啊。
    “我也没想到，这事情能传这么快，就是觉得提前准备，将来能省很多麻烦。”方蛰没表示什么社会责任感是一个企业家应有良知这一类的话，而是说省麻烦。
    两位领导听了相视一笑，这小子真是有意思啊。换成别人，拍着胸部一套一套的表态了。
    他才多大啊？资料上显示是二十三岁，风华正茂的时候，应该是意气风发，但是却如此的沉静。正常么？不正常！正常么？正常！
    方蛰的底细早被人查的一清二楚，这个初一开始卖冰棍积攒家当的年轻人，就应该跟别人不一样。真要一样，那就是演戏。苦难，是男人最好的磨刀石。
    “坐下吧，今天请你来是老尹的意思，我就是凑个热闹。”云涌笑着坐下，方蛰也坐下。
    陶秘书倒茶的时候，方蛰赶紧站起来：“谢谢陶哥。”
    云涌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个陶炳男，人还没上任呢，就开始挖墙角。”
    尹FSZ听了微微一笑道：“能挖走是他本事，XJ区不重视，就让重视的人来挖好了。”
    云涌笑了笑没在说话，方蛰肃然端坐，摆出聆听的姿态。尹FSZ这才开口道：“方蛰啊，给员工买保险的事情，你就不要谦虚了。全国那么多民营企业，你是独一份啊。难得，难得！”
    方蛰笑了笑，这话还是没法接，甚至谦虚都是虚伪。
    “你的做法，给了市里一些启示，国企元气还在的时候，尽早进行改变。通过保险公司，甩掉包袱，轻装上阵。”一番话说的方蛰无言以对，这事情看着简单，实际上最终决定这么做，还是需要时间的。个中原因，一言难尽。
    “今天把你叫来，不是单纯的夸奖你，而是想问问你，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在会这么做。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云涌开口点名宗义。
    “这事情是这样的，专卖店有个员工的母亲生病，需要手术。但是她家里穷啊，拿不出这笔钱。负责这一片的经理让店里先垫付，回头从她的薪水里慢慢的扣。我当时就在想啊，如果生病的是这个员工呢？我该怎么办？”
    说着方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民营企业难啊，员工很难把自己当做主人公。这一点跟国企没法比，我做企业，当然希望工人爱岗敬业，但是你嘴上说说，没有行动，工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真呢？所以我让助理去了解一下保险的事情，保险公司很配合。”
    事情大概说一下，两位领导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微微颔首。
    当下的国情，民企的工人利益如何保障，这个问题还没有被重视起来。一直到后来，各种讨薪事件的发生，国家才慢慢的重视起来。现在连劳动法都没诞生呢。
    “民企的工人也是人，现在的民企政府在管理上属于不闻不问。出于让公司员工把自己的利益与公司利益绑在一起的缘故，我下的决心。所以，我没有那么高尚。”
    尽管方蛰没说明白，但是两位领导还是听出点意思来了。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这个事情是政府该做的。
    “好了，菜来了，先吃饭，边吃边聊。”尹笑着招呼一声，两位秘书也都落座。
    方蛰等酒倒上了，站起端着酒杯道：“我是晚辈，这一杯酒我敬各位领导，我干了。”
    说着一口仰面干掉，酒桌上就是这样，尤其是这种场合，豁出去是必然的。
    好在这几位都是修养极好的人，喝酒没那么讲究各种面子，方蛰一杯下去，云涌便笑道：“酒这东西，喜欢就多喝点，不喜欢就少喝点，没必要搞面子上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