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恼怒的偷袭

    维克多是洛萨公国王族的姓氏。

    时间追溯到暖春之年，第三纪元的第六百三一年，那一年的寒冬，被白雪掩盖的翡翠平原之上，伊恩·维克多大公率军击溃了格索克帝国不可一世的第七军团，同年年末，宣布脱离帝国并建立了洛萨公国。从那时起到现在，在这个古老的公国上空，那面象征团结与自由的狮鹫旗帜，已飘扬了将近两千个年头。

    在这么长久的时间里，这个国家挺过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灾难：外部的战争，内部的动荡，贵族的分裂，混乱的入侵……但这个国家还没有，从来没有，遭受过那样让人不知所措的悲痛，冬青花之年的那个流淌着鲜血与火焰的夜晚，被现在的人们铭记为洛萨的梦靥。

    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混乱不知如何刺穿了秩序火种的光耀，直接降临在这个国家的心脏，国王与王后双双遇难，刚刚出世的王长子下落不明。当时唯一的王室血脉，国王的弟弟，还是一名在遥远的格索克帝国上学的十七岁学生。但他毅然决然地回到洛萨公国，在众多贵族闪烁的目光中接过了那把权杖，加冕为国王，支撑住了这个古老的国家。

    半年后，一个黑眸婴儿被人找到，经过国王的验证为王室血脉，视为之前下落不明的王长子。

    又半年，国王退居摄政王，为黑眸婴儿取名斯特雷耶，因年纪尚幼（不足双十），斯特雷耶·维克多暂不能被加冕，于是被人们称为殿下。

    而这个故事，莫林是不知道的，或者说，他只知道前面一半。从冬青花之年的那个夜晚开始，他便了解的很少。只知道那场大火里，先王一家遇难，国王的弟弟后来加冕，甚至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王长子并没有死，但依旧不了解王长子的名字。

    因为在家中的时候，关于十二年前的那些事，老爹和祖父从来不愿多提，家里也没有任何新编的书本，年少的莫林便只能不再好奇，只是想着或许以后长大了，父亲就会多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吧。

    但莫林发誓，那绝对不是此刻他的想法。

    现在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哪怕被罚一个月不能吃肉，他也绝对会去揪着派克老爹的头发，逼他告诉自己十二年前的事，尤其是，王长子的姓名啊！

    少年有些后悔地想着。

    随着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殿……下……？”后，见表情已有些怨厉的斯特雷耶并没有否认，莫林一颗心便悠悠地沉了下去，他赶紧毕恭毕敬地行了个贵族礼仪，颤声道：“我叫莫林，莫林·卡兰德，来自哈里港，见过殿下。”

    边说心里边悲伤地想着，在那些书里面，多少没实力的贵族，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国王而结局悲催，自己父亲一个小小的男爵，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眼前这黑眸少年的怒火，反正我是扛不住。希望老爹你那军团长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不然要出了什么事，以后咱们一家人只能背井离乡了。

    少年低着头，心里乱七八糟的拧作一团。

    而在面色阴沉的斯特雷耶眼中，莫林这一番表现，却是另一番意味。之前他早就判断出少年不是普通的平民，看到他学识渊博，还想在这场冲打斗后出面化解矛盾，顺便将莫林拉到自己阵营。

    可谁想莫林是别有用心，这两个少年说不定就是什么人故意带来，以羞辱自己的，或是那些不安分的人，还想弄出些什么事情。一瞬间在斯特雷耶眼中，就连巴伦那粗犷的表情，都显得格外狡诈。但他毕竟是未来的国王，小小年纪心性已相当沉稳，不至于因别人的羞辱而乱了阵脚。

    稍稍思索了一下，他给手持大剑的金发少年送去个眼色，示意不要留手，有些狠厉地想着，既然你别有用心，就不要怪被揍得明天参加不了测试。诺曼·阿克曼家的小子他知道，身体打熬的相当坚实，算是这群贵族少年中不错的一个，打败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没问题。至少在这个年纪，不可能有人知识与体格兼顾，毕竟两者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

    金发少年得到示意，便也不在意什么贵族礼仪，朗声道：“既然有了赌注，是否可以切磋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出手还掌握不好轻重，万一不小心伤着你，也得你自己担着。”说着他看了看两个少年身后的洛森，见中年祭祀并没有出言反对，握剑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莫林原本还忐忑地等着斯特雷耶发话，却听到金发少年的宣战，不禁错愕地抬起头，看到黑眸少年又恢复了沉稳温和，心里不由一松，殿下的心胸果然很宽广啊，莫林暗自赞叹着，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让我感到如此不适呢，回去可一定要好好问问派克老爹。

    收了收心思，少年打架的热血再次涌上心头，莫林从背后抽出制式短剑，脱下背包，咣当一声抛在身后的甲板上。对于金发少年的话他倒是没多想什么，在祖父日常训练中，因为小莫林神奇的恢复能力，经常会不注意受些小伤，更别说那些有真正危险的实战训练，哪一次不是打到浑身脱力，快要爬不起来为止。

    金发少年的脸色凝重了几分，这个眼眸幽蓝，头发微乱的少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弱。制式短剑没有开封，但铁制的重量不比自己手中的木制大剑轻多少，而听那个硬皮背包坠地的响声，其中分明放着金属铠甲与盾牌，这力量恐怕小不了。

    但他倒没有怯场，即使你天生神力，时间都花在书本之上，又能有多高的战斗技巧，要知道，战斗可不是力气大就行的，金发少年自信地想着。

    贵族少年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留出一块空地。

    巴伦瞥了一眼金发少年，又拍了拍莫林的肩膀，粗声道：“这么弱的对手，就让给你了。”顿时对面又一阵愤怒地目光扫来，迟钝的巴伦也毫不在意，退到了后面。

    远处几道视线向这边投来，看到两个少年手中的沉木大剑与制式短剑，目光严肃了许多。

    贵族少年中，一个矮胖少年走到斯特雷耶身边，注视着场内，轻轻说：“殿下，这一场，阿克曼家的小子要赢恐怕不太容易。”他称呼同龄的伯爵家孩子为小子，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斯特雷耶温和的回答：“无非是面子之争罢了，也不用当真。”不过那双漆黑如夜的黑色眼眸中，却流露着无人注意的狠厉。

    场中两个少年都已准备好，见金发少年摆出一副守势，莫林也不犹豫，大喝一声作为提醒，便纵身而上。

    这一剑与中午对巴伦的那一拳有些相似，简简单单，大气十足，提速，飞身，借势，发力。

    看到这一剑，远处投来的许多目光纷纷一亮，洛森流露满意之色，对面的贵族少年纷纷瞪大了眼睛，只有巴伦嘟囔着什么速度还行，力道太差之类的话。

    而金发少年早已变了颜色，他只感觉莫林刚刚纵身，短剑便已携着气势劈到了脑前，完全来不及躲避，他只能拼命将大剑举起，朝着莫林的剑路挡去。

    铁制短剑与木质大剑相碰，一声闷响，莫林借力往后一退，兴奋得叫出声来：“再来！！！”自从两年前祖父离开家不知去哪后，就没有了陪练，同龄的小伙伴水平太差，巴伦又太过厉害，哪有机会如此痛快地打架。

    片刻不停，他腰间一扭，小腿为轴，瞬间转退为进，又是汇集全身力道的一剑向金发少年劈去。

    几乎凭借运气挡住了第一剑，金发少年已觉得两手发麻，更致命的是，那短剑自上而下劈来，他几乎无法靠后退卸去力道，多年训练的技巧仿佛毫无用处，只能双手持剑生生抗了这一下，内府如同翻江倒海般想要吐出。

    还未缓过劲来，第二剑又已到了头顶。

    这次金发少年已吓得大汗直冒，高度紧张下动作倒是快了几分，再次举剑挡住了莫林。

    咚咚咚咚咚，闷声一连响了五次。

    金发少年再也握不住大剑，大剑闷声坠地，他的双手都还举在头都颤抖，竟是已麻木地放不下来。他脸色苍白地跑到船檐，哇地一声向海中吐了起来。

    莫林连出五剑，每一剑都汇集了全身力道倾泻而出，现在只觉胸中畅快不已，竟是想放声大笑：“哇哈哈哈，打得真过瘾！”

    远处围观的许多少年早已赞叹不已。

    甲板一处几个看似考官模样的人正在彼此交谈：

    “确实是个好苗子，应该已经是二级学徒了。”

    “那金发少年也不算太差，不过他用大剑却持守势，被人抢了先，力量又抵不住，不然应该能多打一会儿。”

    而对面大部分的贵族少年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如何是好，还要不要继续把脸面找回来。

    或许水平有高有低，但他们的见识却都不差，能看出莫林的厉害之处，至少那一身力量，已经是二级学徒了。别看二级学徒级别低，但一个普通成年人也只相当于一级学徒罢了，而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力量上能匹敌成人已经难能可贵，更何况单看能打出的力道，二级学徒可是比一级学徒翻了一翻。

    斯特雷耶心情更差了几分，只觉这少年天赋未免太好了些，学识渊博不说，身手居然也如此矫健，这样的少年到底是谁指使前来的。其实，更为让他恼怒的是，莫林的表现竟让他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威胁，这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以？他可是未来的国王，天才般的法师，怎么能有少年让他感到威胁？

    既然你来历不明，又针对于我，斯特雷耶衣袍下暗自攥紧了拳头，恨恨的想，便不要怪我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打完一场，莫林收了收心思，便又感到一丝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抬眼看去，果然是殿下，顿时对自己的感觉无可奈何，心想以前和爷爷在山里追打野兽的时候，我这感觉明明挺准的，怎么现在就坏掉了呢。

    斯特雷耶正温和地笑着，老成的声音平和地说：“既然你赢了，那这张魔法卡牌归你了，不过我手里这张有些瑕疵，”说着他取出了另一张白色的二阶卡牌，道：“还是用这一张作为你的奖励比较好。”

    说完他将卡牌抛向了莫林。

    莫林接过卡牌，是一张漂浮术，正面显示着法术图形：一个金属色泽的方体越飘越高，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这就是二环法术漂浮术和一环法术轻羽术的区别：施加的浮力能否完全克服重力。

    但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魔法卡牌。如果莫林经常使用或收集魔法卡牌，或许能发现手中卡牌的异常：正面显示的法术图形有些死板，背面如同繁星的银色光点也不大对。

    可惜少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殿下，为啥会随身带这么多二阶魔法卡牌，这可是四阶法师才能使用的东西，像自己这样的学徒，如果能用魔法卡牌的话，最多也只能用些零阶的卡牌而已。

    不管怎么样，也是一大笔钱，莫林满意地想着，以后老爹再不让我吃肉，我就去镇上偷偷吃，这下真是什么惩罚也不怕啦。

    将卡牌放进衣兜，他微微鞠躬，说道“多谢殿下。”

    看到莫林尊重的样子，和他清澈的幽蓝眼眸，斯特雷耶心里也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之前确实是自己先入为主误解了？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反正那张卡牌已经被他收了起来，结局已定，一个有些天赋的少年而已，真弄错也没什么关系。至少，也没了那丝威胁。

    正当这时，贵族少年中一阵骚动，却是面色苍白的金发少年回到了场中。

    他盯着莫林，愤愤道：“我不服，有本事我们再打一架。”这次他心里到没有什么帮殿下出气的意思，纯粹是少年打输了想赢回来，况且他觉得刚才输的实在是憋屈，自己多年的训练完全没用出来，被莫林抢先一直到最后支持不住，自己虽然力气没他大，但有自己的长处的。

    莫林摸了摸脑袋，答道：“再打还是一样的，因为你打不过我啊。”

    他说得很认真，但落在别人耳中明显就过于自大了。

    顿时对面的贵族少年们又是一阵议论，不少人都在声援金发少年，小孩子心性，即使知道你厉害，也绝对不会服输。斯特雷耶听在耳中，心念一转，反正这叫莫林的少年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了，正好利用来凝聚一下这个团体的人心。他转头对一旁的矮胖少年说道：“等等你上，别太快结束，让他狼狈些。”

    正是之前称呼金发少年为伯爵家小子的矮胖少年，他穿着宽松的袍子，小小年纪肚子已微鼓了出来，四肢也粗出来一圈，头上留着短短的棕发，一双小眼像两颗圆滚的黑珠子，看上去普普通通人畜无害，不知为何会被斯特雷耶如此看重。

    听到斯特雷耶的话，矮胖少年点了点头，漆黑的小眼珠转了转，嘿嘿道：“小意思。”

    看来他们两人都已认定金发少年没机会取胜。

    但场中的金发少年明显不这么想，见莫林不愿跟自己再打，恼羞成怒，突然地捡起地上的木制大剑，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径直向莫林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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