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终究是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即使兴奋地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注册店铺，也抵挡不住姗姗来迟的睡意，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没了声响，不多会儿就沉沉睡去。

    闻润小心坐起身，将苏念贞暴露在外的胳膊小心塞回被窝，帮她掖好被脚，才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地盘儿”。他倒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她被窝去，只是终究是历经两世的人，多少明白什么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从“素不相识”到亲密无间再到睡在同一个炕上，已经算是神速了，若是再贪心不足，恐怕一着不慎就可能打回原形，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暗暗观察了她这么多年，闻润很清楚她的戒备心有多强，也明白得到她的信任是多么难能可贵，每走一步当然要慎之又慎。

    翌日，苏念贞在公鸡一声强过一声的打鸣和凑热闹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犬吠声中醒来。屋里安装着闻润故乡出产的空气清新器，即使晚上紧紧关着门窗，待在暖烘烘的屋里也没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闻润大概起床有一会儿了，旁边被窝儿已经没了热气。苏念贞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暖和又舒服的被窝里钻出来。去床头处的衣柜里拿出保暖**和加绒的打底裤和厚毛衣，不紧不慢地一件件穿好，最后套上羽绒服，才穿着带毛边边的短靴出门。

    打开门，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乡下果然要比城里冷一些。雪倒是小了点儿，只是还在稀稀落落地飘着。见院子里积雪挺厚实，苏念贞看了看自己绒面材质的短靴，不好直接趟雪，索性沿着铺着青石板的抄手游廊，一路经过堂屋，绕到了西厢。游廊地面大概被清扫过，干干净净的，只漆红的栏杆上落了些积雪。

    “奶奶早，阿润早。”

    闻润果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他大概挺稀罕土灶，正用大铁锅炒着菜。小姑奶也没闲着，坐在灶台后面烧着火，时不时添两根柴火，看着倒是挺开心，也不在乎闻润的寡言，自顾自说得热闹，面上不像昨日初见时那般愁苦。

    “起来了，隔壁浴室柜子里有新牙刷牙膏和新水杯，赶紧去洗漱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家里来了俩年轻人，不再像之前一般死水一潭，连这几天心中抑郁，时常一躺就是一整天的老头子都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老太太心情能不好吗？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儿子年纪轻轻就不在了人世，她又何尝不心灰意冷？只是，不在的人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再回来，她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孙孙要抚养，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而如今，这俩孩子的到来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带来了希望，她也要往前看才不辜负他们。

    苏念贞去了隔壁浴室，看墙壁和地面上浅蓝色的崭新瓷砖，一溜四扇米色隔间门，干净的洗手台上并排的三个水龙头，以及洗手台前占了小半面墙的镜子，她暗想，看来那位英年早逝的表叔是真的想大干一场。只是世事无常，没等大展宏图，人就那么没了。

    打开洗手台小柜子关着的玻璃窗，看到自己粉蓝色的刷牙杯和经常用的几瓶乳液面霜，苏念贞不由勾唇浅笑，闻润真是贴心，连这个都帮她准备好了。

    洗漱好简单地抹了面霜，简单扎了个丸子头，苏念贞回到了厨房。小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正坐在灶膛边的小马扎上，一边看火，一边手忙脚乱地圈着两个精力旺盛，伸着手想要抓火的小男孩。

    “爷爷早。”苏念贞不由走向两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他们戴着同样的小熊毛线帽，一个穿着粉蓝色，一个穿着果绿色法兰绒面小棉袄，正扶着爷爷的腿，不安分地叫着想要冲破爷爷手臂的阻隔。“这就是安安和乐乐吧？都会走了？”

    没等老爷子回答，灶台前盛菜的老太太已经满脸骄傲地开口了。“可不是？这俩小捣蛋能吃能喝，比同龄人长得大，说话走路也早，现在已经能扶着墙根儿到处溜达了……”

    两个小男孩儿倒是不认生，主动伸着手嗷嗷叫着要抱抱。苏念贞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俩小男孩儿又是活泼好动的，怕“掌握”不了他们，只蹲下身象征性地抱抱他们。她不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只是见两个小豆丁长得白白胖胖怪可爱的，忍不住揉揉头摸摸脸，等俩孩子被爷爷抱上儿童餐椅，就不再凑到他们身边，去帮忙摆放碗碟端饭端菜了。

    闻润一早起来，用土灶上的大铁锅蒸了一整篦子大白馒头。烧柴火蒸出来的馒头似乎特别香，光闻着诱人的香味儿，就让人食欲大增。

    才把俩小的安置好，四个大人还没来得及就坐，就听到大门处传来了门铃声。老两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呆愣了一下后，老爷子让他们先吃，自己沉着脸背着手出了门。

    老太太不放心他，让苏念贞帮忙照看下两个小的，紧跟着也出了门。

    闻润当然不会真呆在屋里，脱下围裙搭在椅背上，也跟着出去了。

    苏念贞也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两个小胖子实在太闹腾，坐在儿童餐椅上还不老实，又是蹬腿又是甩胳膊的，苏念贞怕她不在出什么事，到底没敢跟过去。

    不多会儿，厨房门再度打开，老太太首先进了门，面上的沉郁一扫而空，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对面色疑惑的苏念贞说：“虚惊一场，是隔壁你白伯伯，咱家黑子这两天寄养在他家了，一大早就闹着要回来。”

    原来，姜家养着一条大黑狗，养了两三年了，是看家守院的一把好手。只是太过凶猛，曾经咬过不打招呼随便进门的人，当时赔偿了不少医药费，好悬没被那个无赖打死。这些天家里人来人往的，老两口怕黑子咬了人再被讹上，毕竟就算是正当理由，在某些人眼里，人终究比畜生高贵一些，若真对黑子下了黑手，他们老两口真拿那些人没办法。因此，只能暂时把黑子寄养在隔壁特别喜欢黑子的老白家里。

    “老白，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

    老爷子口中的“老白”其实并不是很老，至少跟老爷子站在一块儿，看着不像是同一辈儿的。

    “没啥，黑子是条好狗，我可稀罕它，呆多久都没事儿。”老白跟老爷子说着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瞄向桌上散发着诱人香味儿的丰盛饭菜。

    “还没吃吧，来，赶紧坐，趁热吃，都是我大孙子做的。”老白的眼神那么“露骨”，老太太怎么会看不到？连连拉他坐下一起吃。

    说起来，这老白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知道运气咋这么好，刚被村里人在背后叫冤大头，花大价格买下姜家隔壁的宅子不久，附近就开始开发风景区，连带着他们村也跟着受益，申请了物质文化遗产，成为远近闻名的古村。宅子的原主人不是没有回来闹过，甚至仗着村里绝大多数都是姓孔的，还仗势欺人来着。只可惜，这老白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为所动，来强的更是毫不手软地将人打了出去，代表村中权威的族老都拿这个“滚刀肉”没办法。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宅子的原主人再无赖，也硬不过老白这个蛮横的，只能自认倒霉。

    老白跟村里人没什么交往，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出门就是一两个月，村里人都不怎么了解他的底细。

    大概两家离得近的缘故，向来孤僻的姜老爷子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特立独行的老白成了还算亲近的朋友。每当老白要出门的时候，总是将他家“凶名在外”的藏獒和圣伯纳寄养在姜家，等回来再领走。老两口原先看到站起来几乎跟成人差不多高，又凶猛异常的两条大狗，也怕得不行，只是老两口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咬牙帮忙养着。却没想到，养着养着竟养出感情来了，连带着向来敌视它们的黑子都跟两条大狗成了好朋友。

    除了凶猛大型犬，老白还有个嗜好——吃。偏他厨艺不怎么好，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见老太太厨艺不错，经常到姜家蹭饭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白熟门熟路地去橱柜拿了碗和筷子，不用老太太让，自个儿盛了一大碗青菜瘦肉粥，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嗯，好吃，大侄子不错，手艺都赶得上婶儿了。”老白管老爷子叫“老姜”，却面不改色地称呼老太太“婶儿”，虽说他已经五十多了，只比老太太小十多岁而已。

    “净会哄人，我大孙子可是专业厨师，我哪比得上？”老太太也拿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大侄子”当成跟儿子同辈的人，一点都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