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八方云动

    日落西山，月上中天。

    不知谷的夜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虫鸣，没有言谈。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穆离来到不知谷，所见过的夜空，总是那么的干净。哪怕是有雨天，但到了晚上，天上总是连一片乌云都没有。

    月光如玉如霜，无暇而柔和，轻轻地散布到不知谷的每一个角落。

    穆离乘月而立，安安静静地演练着影武。

    练了这么些天，影武给穆离带来最深刻的印象有两个。

    一个是帅，无法言喻的帅气，以至于穆离在初次接触这套武技时，都怀疑老头子是不是把他年轻时装逼的神功传给他了。

    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经过无数次的精心改动，那一拳一掌的挥出，似疾而徐，悄无声息，仿佛是情人最温柔的抚摸；每一次身影的变动，每一次脚步的轻移，就像是一只世间最美的舞蹈，可以牵动无数人的心神。

    另一个是轻，或者说是安静，哪怕明明是畜力而出的一拳，在影武独特的发力技巧下，都显得无声无息，很难察觉。

    然而，练得多了，穆离才渐渐发觉，这套武技的一些神奇之处。

    这套看起来十分温婉的武技，堪称是最为诡异的杀人绝学，穆离甚至有预感，凭借这套武技，他可以很轻松地做到把人杀了，别人还没反应过来。

    这......似乎是一套暗杀用的技巧？

    经过这么多天的练习，穆离自觉已经将影武的基础三式大致都掌握了，至少，可以轻易地使用出来。就是不知道，打起来怎么样？

    穆离停下练习，擦了擦眉心的汗水。

    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月亮，似乎，要到月圆之夜了。

    与此同时，大陆南域，一座荒芜的山峰之中，渐渐窜出数十道道敏捷的身影，直奔山顶而去。

    这些身影似乎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动作之迅速，竟比那山林中的野兽还要快的多。他们无声地奔行着，不一会的功夫就攀上了山顶，然后寂静而立，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山间十分寂静，虽然多出了数十个人，但却没有显得比之前热闹半分，反而越发阴冷起来。

    忽而有大风刮起，整个山林之间“哗哗”作响，如同一曲乐，似乎在欢迎什么一般。

    “参见盟主！”数十人立时跪下行礼，声音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只见那峰顶的巨石之上，鬼魅般地现出一个人影，背对着人群，负手而立。

    那人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一言不发。

    身后众人见这人不言语，毫不动作，安静地站在原地。

    “一百年了~”那人张开双臂，似在拥抱什么，最终喃喃低语，声音有些沙哑，“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哈哈哈~”那人猛地咆哮出声，一时间，竟然如虎啸山林一般，震的整个山林越发寂静，在黑暗中，无数的飞禽走兽，颤抖畏缩，不敢抬头。

    “出发！”好久，那人才收敛心神，一声令下，只见这数十人同时拔地而起，消失在夜空之中。

    ......

    同在南域，一处奢华至极的大殿中，灯火通明。

    数十人整装戒备，安静地立在大殿上，一声不发。

    “恭迎殿主！”忽而，火烛颤抖，无风自灭，依稀只见，一道身穿华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大殿首位，安静地侧躺在座椅之上。

    “人，可都到齐了？”那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似无精打采地说道。

    “启禀殿主！”立刻地，便有一人自人群中站出，恭声回答道，“依殿主之命，各分殿除殿主之外所有达到合道境的修士，共四十八人，都已到齐。请殿主示下！”

    “好！”那人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悠悠地命令道：“全体出发！”

    ......

    东土大地，十万大山延绵不绝，横贯万里之遥。

    此时此刻，在大山中一个不知名的巨大山谷之中，数十道身影凭空而立，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老者。

    老者身形佝偻，面容枯朽，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般。

    只是此时此刻，他临空而立，负手不言，淡淡的威压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隐世的王者，随时可以君临天下一般。

    “都...准备好了吗？”老者安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淡淡开口。

    数十人闻言，却没有一个人吭声，没有一个人回话，场面依然安静，可老者视线所过之处，将那些炙热的眼神尽收眼底，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出发！”

    ......

    北冥之海，素来被称为世界上最宽广的地方，这里没有大片的陆地，只有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海岛。

    就在这月将圆之夜，整个北冥之海都沸腾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修士或是乘坐形式各异的法器升空而起，或是形单影只地站在天空之上。

    在人群的中央，一女二男三道身影淡然地悬浮着。

    “这次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时机，此时不成，他日便更难！”三人之中，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执着手杖，沉声开口。

    “不错，月圆之夜，是天道最强之时，任何的结界道法都无法阻挡天道之眼，那时，天劫必现。血痕再强，也绝不是天劫的对手！”那身宽体庞的中年男子应声道，随即看了一眼那带着面纱的女子，“寒影仙子，你意下如何？”

    女子闻言，沉默了片刻，“我没意见！”

    “好！”中年男子抚手称快，扬声道：“三大圣地修为达到合道境的，随我等前往！”

    “谨遵圣尊之命！”

    ......

    大雪山之顶，未央宫。

    “这月，将圆了！”未央宫前，那儒衣男子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月色。

    “月一圆，这雪域可就热闹了！”儒衣男子身后，一道黑衣蒙面的身影，悄然地浮现出来。

    儒衣男子对此没有任何惊诧，只是仍旧仰头看着月，没有做声。

    “你们...不准备准备吗？”那黑影看着儒衣男子，笑着问道。

    儒衣男子收回目光，看了黑影一眼，“这种事，我大雪山就不掺和了。这次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我大雪山想管也没那能力，更何况......还是现在这种时候，我们大雪山，拿不出这么多人手!”

    “呵呵！”黑影笑笑，“你们没人手，我可以借你们啊？”

    儒衣男子猛地顿住，眼神中的光芒一闪而过，“不用了！你们有兴趣，自己去玩玩吧！”

    说罢，挥袖而去。

    黑影立在原地，看着儒衣男子离去的背影，轻笑两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一夜，还有太多的人无法入眠，太多的人......兴奋得发狂！

    不知谷中，一如既往的安静。

    穆离又练了一会，觉着身体有些累了，便回了屋休息。

    他没有注意到，一道无声无息的气，随着他，跟进了他的小屋。

    老头子靠在椅子上，一摇一晃的，手中端着酒杯。

    他的小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皎洁的月光毫无遮掩地洒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这月光，低头沉默了一会，猛然一跃而起，落入小院中。

    伴着月，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拳起，无声无息，如物我相融，天人合一。

    月色无暇，梳洗他的银丝，伴着他的舞。

    他舞动，如微风拂掠，起跃间，竟有花蝶来伴！

    云破月，花弄影。

    无风，有百花伴舞。影随身动，如游鱼，沐浴在月河。

    离人不知归去，叹月下美人！

    总道相逢日短，难忘昔时一梦！

    若得我影再不孤，此生无仙又如何！

    恍惚间，两行清泪飘然而落，滴入花丛，散在人间。

    这是武，也是舞，这一生，只为一人而跳！

    “今宵得一醉，此生更逍遥！”不觉间，另有一道身影来到一旁。

    老头子回首望去，二人相视一笑。

    二人共舞，共醉，这月光，竟也有了一丝暖意。

    夜色渐渐淡去，晨曦如时而至。

    不知谷中，随意地躺了两个老头在地上，他们举着酒壶，不时畅饮，那酒壶之中的酒，似永远也喝不完。他们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很是默契地沉默了，两人都有醉意，但，终究没有醉过去。

    木远看了看穆离小屋的方向，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都布置好了！”老头子知道木远在担心什么，笑着宽慰道。

    木远闻言一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这些年，都没消停过！”

    “你宗门那些事，都安排好了吗？”老头子看着木远，忽然开口。

    “没什么安排不安排的，我早就不插手宗门事务了，交给他们去做便好，没有我，他们也没什么问题的！”木远撇了撇嘴，“今天晚上，估计会来不少人吧！”

    “这个世上，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老头子哈哈一笑，“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少的了那些家伙。”

    “大荒门...太清殿...东来宫...或许还有血薇宗，啧啧！你这家伙，这辈子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啊！”木远细数着，笑骂道。

    “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还不是冲着我那点身家来的，什么报仇什么的，都是些噱头罢了！”老头子不屑的摆摆手，“一群没胆的毛贼，要不是赶上这种时候，他们哪个敢来大爷面前叫嚣半句！”

    木远听着，笑笑不语，忽而想起什么。

    “你说...北海三圣地，会来吗？”

    老头子闻言一愣，沉默半晌：“蓬莱阁和方寸山一定是会来的......至于天涯海阁，我不清楚！”

    “你们......有差不多三百年没见了吧？”木远叹了口气。

    “三百一十六年八个月整！”老头子闭上眼，化去眼眶里淡淡湿润，“当年离开时，也是月圆之夜！”

    “或许，最后再见一面，也不错！”老头子忽然大笑道。

    木远拍了拍老头子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酒壶。

    老头子看了一眼，笑着举起酒壶对撞了一下，仰头猛灌，似乎想借这酒水，冲淡自己的愁丝。

    “行了，别想这么多了，好好调整一下，今夜......敢来的人，我要他们一个都走不了！”老头子眼中戾色一闪，拍拍木远的肩膀，闭目调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