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传道授业解惑 上

    洛阳，整个洛阳城并不是特别大。长宽不超过6公里。吴开前世曾经去过汉魏洛阳遗址，两者相差仿佛。但是，洛阳周边亦有“卫星”县市拱卫，使得整个洛阳地区成为当之无愧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由于户籍制度颇为严厉，并且洛阳城门有城防拱卫，为避免露出马脚，马元义给吴开这个“不明来历”的人普及了一下洛阳城的相关常识。洛阳城中的人口成分不是像吴开想象的那么复杂，主要有东汉皇室一家子、官员及家属、奴隶、仆从、太学生、地主、商人，还有一部分少数民族。吴开穿上汉服，头上扎个英雄巾遮掩其头发，那么他能扮演的身份就有限了。吴开扮演洛阳城中大族蓄养的武士，以防士兵盘查。

    吴开的心情除了开始的时候有亲身体验历史的小小激荡外，现在已经淡然了。这洛阳城和前世一个小镇差不多大，甚至还有不如。洛阳城的人口出乎意料的密集，刚从雍门进入洛阳城，城中喧嚣气息扑面而来。行贩走商皆聚于街市之中，店铺中也有各式商品贩卖。吆喝、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行人的戏耍嬉笑声更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些颇具风情的布置看得吴开大开眼界。但是在行人忽视的角落里，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甚至遍身是疮的存在让吴开恻然，也提醒了吴开，十不存一的乱世将启。

    东汉末年，天灾频发，独以强而亡的汉朝终将落下帷幕。东汉末年连续的蝗灾、旱灾、地震等自然灾害不断，在东汉这个本身奔入迟暮的老人身上又加了几道无法愈合的创口。在来洛阳城的路上，已经时不时能够看到饿殍。何况，这之后，对于中华文明而言，是长达几百年的黑暗时期。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长达几百年的放血实在太痛苦了。

    我是不是真的要以游戏的心态在这个世界度过呢？吴开心中有点疑惑。

    马元义带着一行人穿过热闹的街市，从庄严肃穆的南宫和北宫中间穿过，最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宅邸门前。这一片都是高宅深院，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这个宅邸的门被偌大的一块锁锁着，马元义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推开门后，马元义回头对吴开说：“吴公子，今后一段日子里我么就住在这儿了。房屋年久失修，有点破旧，还望不要嫌弃。”

    然后又对随从吩咐道：“赶紧将行李放好，骡子牵到后院马房里。着几个人看看房子有什么地方要收拾的赶紧收拾，将吴公子的客房整理出来，缺什么家当赶紧去买。”

    随从们轰然应诺，都各自忙自己的去了。马元义对吴开道：“吴公子，咱们去选个厢房可好？毕竟不知道您的习惯，不好替您拿主意。”

    “客气了，我对住处不讲究，随意选个就行。”吴开笑笑道，然后跟着马元义选了个房间。这是一个隔开的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院中有石凳和石椅，还有一棵老桂树。房门朝南，采光算是比较好的，吴开身为现代人还是喜欢居室里明亮通透点。

    这个房子看起来定期有人打扫，大多数房间长久没有人住，也就没有置办褥子之类的。等一切都置办好，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吃完晚饭，大家都有心事，长途跋涉也都累了，没怎么聊天，都睡觉去了。

    睡前，房间里一灯如豆。没有娱乐，吴开只能透过开着的窗户数星星。想到这是一个类似汉朝的时代的星空，他就有一种时空缭乱感。这些天第一次有机会自己静静一个人想些事。

    吴开想他调皮的妹妹，每天装呆萌的吴妈，和温文尔雅的受气包吴爸。虽然吴爸和吴妈都不怎么会照顾人，但是三人群策群力总算将妹妹成功“养”大了。所以，不管妹妹怎么任性调皮，他都没法生气，只是感到身上的责任，尽心哄妹妹开心。

    他又想起了向飞和李果的音容笑貌，想到了王明，想到了……

    习风吹过，屋里的油灯贡献了最后一丝光辉，终于熄灭。

    半夜，感觉睡得不自在的吴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对眼的是窗外朦胧的夜色，星光闪烁，隐约中还是那么宁静。睡在床上的感觉真好，吴开舒心地吐出一口气，调整一下睡姿，准备再度酣然入梦。

    猛然，他睁大眼睛，撑起身躯，瞪向窗外。院中多了一个少女，身形窈窕，坐在石凳上。穿着常见的襦裙，看不清什么颜色，只是被月光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少女素颜，眉眼如画，双眸在月色下泛着盈盈波光，如玉的皮肤经月色一照，算是验证了什么叫赛雪欺霜。真是天仙般的人儿！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石桌上摆了一盘糕点，少女一手拿一个糕点，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宁静的夜色下只有一个少女静静地吞食着糕点，如此强烈的画面感，犹如一个默片。吴开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仙女”和“吃货”两个词，也是醉了！

    突然，少女偏一偏头，瞪大如漆的双眸，愣住了！最终，口中的糕点默默地吞咽，少女张开小嘴，可爱地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糕点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吴开猛地起身，顾不得穿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拨开门栓，迅速拉开门，巡视院中。然而少女已是飞鸿觅无踪，甚至连桌上和地上的糕点也一并消失。

    吴开慢慢走到院中，看看天上的银月，周边围绕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再透过窗户看看房间，那儿一片漆黑，月光照射外只看见淡淡的影子。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腹中诗书有限的吴开闲扯了一句，迈步回到房中，倒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吴开用过马元义随从送来的早饭。正在散步，琢磨着是去找个差事谋生，还是去找马元义，让他教他两手。

    马元义找过来了，一见面就道：“吴公子，你真心想学武吗？我可以帮你找个武学大师，我的功夫就是他教的。说来惭愧，一直尘事绕身，不得时间练习，这身功夫一直没法登堂入室。”

    吴开闻言，郑重其事道：“还望马兄引荐，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厚报！”说完，长揖不起。

    马元义赶忙上去扶住吴开，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激动万分：“吴公子，你真是……折煞我也。何必如此呢！”

    “武学之于我，犹如翅膀之于鸟儿，有了翅膀鸟儿才能在天空自由的飞翔。不能在天空翱翔的鹏鸟，与死何异！”吴开起身，眼神肃穆。

    “这……吴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实话跟你说，那位已经答应教你武功，有什么问题你尽可以问，不用有丝毫顾忌。只是，万万不可提拜师之事。大师因身份特殊，拜师之事恐犯了他老人家的忌讳。”

    吴开点点头，表示记住。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马元义犹豫一下，道：“吴公子，武学我尚没有登堂入室，不可妄言，等大师来了你尽可问大师。但是，一些基本的武学道理我还是懂的。吴公子苦求武学之道而不得，我认为应该不是困于技击之术。”

    马元义顿了一顿组织一下语言接着道：“武学与修身密不可分，真正的武学宗师习武都讲究神形兼具。诚然，习武强身健体就是‘形’，犹如万丈高楼之地基和材料，这点除了要看个人才情和努力外，最重要的是天赋。我习武一直不得登堂入室有这么一部分原因。”

    “‘形’是起步和基础，贯穿习武始终。但是，武道终究是自己的道，练武没有自己的道，只是练一堆烂肉而已。犹如万丈高楼没有设计，再多木石、再多人力，也堆不上去。这个道就是所谓的神，需要习武之人始终贯穿自己的信念。习武练出自己的气方是起步，但是这个气既是全身气血精华，又贯穿了个人精神。没有强烈的精神和意志，个人之道不够堂皇，侥幸练出气来，练出的气是浮气、戾气。这是形练坏了。”

    “儒家有省身、正身、修身之说，他们养的的是浩然之气，大儒行走坐卧、言谈举止皆符合道理。沙场大将有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他们拼杀在前，举止畏缩，则是取死之道；心无信念，则是匹夫之勇，不足为惧。真正的大儒、大将，这些人只要肯习武，肯下苦功，习武登堂入室轻而易举，后面的境界也会势如破竹。有如我朝的霍去病大将军，他一旦出手，千军辟易，斩杀无数匈奴贼子；又如周亚夫将军，防守坚若磐石，毫无破绽，面对匈奴四位宗师的围攻，岿然不动。”

    吴开听到这儿若有所思，这不是练体决中强调的“性”、“命”双修吗？

    马元义说道这儿一脸神往，看了看吴开，接着说：“吴公子习武心志坚定，我就直言不讳了。我不知道吴公子练过武没，但是从吴公子平常举止来看，吴公子练武连门都没入。如果练了，可能如前人们所说的架子练散了，这倒不是问题，只要用心揣悟，练武不辍，有生之年练到我这个地步是没问题的。”

    “关键是吴公子心中有没有找到自己的练武之道，正如我刚才所说，练武不练神，与练一堆烂肉何异，也只能止步于练气的门槛。侥幸练出气来，对自己也危害无穷啊！”马元义一脸语重心长，说完就走了出去，只留吴开一个人在厅堂之中静静的思考。

    “架子练散了？”吴开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同样是练习《练体决》，为什么小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练出一点气感来？他仔细回忆平时小妹练习的一言一行，脸色悚然而变。

    小妹之所以开始练习《练体决》，完全是一个意外。吴开有一天回家竟然发现小妹在练《练体决》。吴开觉得奇怪，问小妹是谁教她的。5岁的小孩哪说得清楚什么，只说一个老爷爷和她一起玩耍事教她的，她觉得好玩就练着了。吴开觉得奇怪，小妹要么在家人的照看下，要么在幼儿园，哪个老爷爷有机会接触她呢？

    吴开仔细盘问，才弄清楚原来幼儿园的下课时间调整了，一心准备高考的吴开没有注意。而妹妹每次要在幼儿园等他一个多小时，就在这个时间内，幼儿园有个老头经常陪妹妹“玩游戏”。吴开再去幼儿园调查，幼儿园赶忙否定。吴父和吴母大为不满，就为小妹换了一家幼儿园。后来，大家觉得小妹竟然开始练了，那就教她，免得跟吴开一样，日后排斥。

    但是吴开小妹练武有一个习惯，姿势摆的歪歪斜斜不说，嘴里还要念叨“挥爪如喵喵，喵~”、“冲拳如狮子，吼吼”、“迈步如小熊，呜呜”，结合嘴里喊着，做出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姿势来。吴开以为是游戏之举，就没管小妹。稍稍长大了，小姑娘也不喊了，但是吴开总觉得她练习时给人的感觉和节奏感，有如小时候那个喊着口号的可爱小孩。没想到就是这个儿戏的举止，竟然让她练出来了。

    现在想来，原来小妹是遇到高人了。结合马元义所说的，小妹的能练出气一方面是她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是练武，阴阳巧合之下，神跟上了节奏。另一方面是有高人传授了秘诀，这让吴开不禁有点担心，这秘诀是能随便乱学的吗！要承担因果不说，那以后小妹要想更进一步就不能乱选传承了，那要到哪儿找神秘老人？

    回到自身，吴开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如前文所说，练习《练体决》时，吴开先入为主，压根就不信能够练出什么来，这就是明显的心思不纯。再说，以前他虽然对练武好奇，但是只是爱好罢了，根本没有真正用心，这点竹林里的老头已经指出来了。没有用心，还不如不学武，学点防身技巧。

    另一方面，虽然说这个话题还早，但是吴开确实没有自己的“道”。吴开经历过“生死”，两世都顺风顺水，其实内心里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两个根本问题没有丝毫头绪。认不清自己，认不清世界，还谈什么求“道”。

    所以，他在武学之路上根本就没看到起点，前方的道一片迷茫，更谈不上迈步前行。这么说来，他近几年经历的失败也无可厚非，成功不是那么容易的。各行各业，成就一番大业的人，哪个不是心智坚定之辈，哪个没有清晰的自我认识？

    吴开又明悟：难怪，不同于地球，那个世界明明存在武学，却没有大张旗鼓地传播。说白了，这只是一门小众的学科罢了！要学这门学科，非得要有坚定的信念、世界观、人生观，有这个还不一定成功。在前两世物质极为丰富的太平盛世，有这些素质，干什么不成！从政、经商、当科学家，千万行业，如此多的机会，只要肯用心，必有所成，何必一头撞死在武学的大树上呢。所以，习武这事强求不得，那个世界习武之辈根本不会费尽心思拉人。

    太平盛世的主流大道不是武学，武学成为大道，那就不是太平盛世了。难道天天发动世界大战，进行冷兵器厮杀？所以，只要大家都知道有武学这个东西存在，有需要时，大家自然明白该如何去“求道”。

    就如吴开，经历了这一切，他终于坚定了自己的习武之心：不论是为友人报仇，还是为了超脱自我，见识世间一切非同一般的精彩，他都要在武学这条路上走下去。

    马元义的一番话，点开了吴开心中的一切迷雾，让他不再犹豫。

    就在这时，厅堂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咄~”

    “咄~”

    “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