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梦里的家

    雨顺着季双短短的头发一滴一滴落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滴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季双失魂落魄地走进学校，周遭的同学们大多撑着雨伞，抱着书，从自习室里急匆匆地往宿舍走，没有人看见隐藏在昏暗路灯下身着深色衣服的、浑身都是水渍的季双。

    杜尧一直呆到了自习室熄灯才往外走，打着雨伞，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下雨天走在那条前不久发现的小道上，是不是会别有一番感觉？

    想着，脚步就往那条小路上走去，小道铺在竹林里，四周都是在黑漆的雨夜里深黑的竹子，有微弱的灯光可以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射到路上，杜尧能感受到雨拍打竹叶的清脆还有若有若无的蝉鸣，弯着嘴角，心情很是愉快。

    雨越来越大，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看到前面的灯光更亮，猜测应该是到了那处供人休息的凉亭。

    走近，杜尧似乎看到了凉亭里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毒药！你是不是看到我现在很惨，所以你很开心！”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杜尧耳边响起。

    杜尧立马识别出这个就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女生的声音，停了脚步，沉下脸色，转头看向亭子里的季双。

    杜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季双，以前看她都是嚣张、狂妄，甚至是无礼的，今天的季双就是一头无助的落汤鸡，头发、衣服紧紧贴着皮肤，脸上全是水。

    “你既然不收我的钱，那我把伞给你，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杜尧走上凉亭，合起那把藏蓝色的大雨伞，把伞放在季双旁边，一个人走进雨幕，离去。

    季双积攒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全部化作不断的泪水。她拿起伞走出凉亭，却不打开伞，仰起头让雨水混着泪水从她面颊流下，静默着，不说话。过了很久，直到雨渐渐小了，才跌跌撞撞走回宿舍。

    苏沐灵还在写稿件，听到门铃声，猜到是小学妹没带房门卡，就去开门。

    谁知一开门，就见季双在门口靠在门框前，面色苍白，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吓了一跳，扶着季双进了宿舍，拿来干毛巾给季双擦身上的水，把她塞进被窝里，用吹风机吹干了她的头发，却发现季双的脸上又有水，而且怎么擦都擦不完，原来是眼泪。苏沐灵心里默叹，小学妹今天到底是遭遇了些什么，好好一个人都变成了这样，也纳闷，明明她手里拿着一把伞，为什么还会淋雨。

    苏沐灵坐在季双的床边，清楚地看见季双的眉头突然高高皱起，一摸季双的额头，滚烫的触感告诉苏学姐，小学妹这是发烧了。苏沐灵从小冰箱里拿出冰袋敷在季双额头，冲了一包感冒药给季双服下，守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烧终于慢慢退了下来。

    季双一睁眼就看见苏学姐一脸疲惫地靠在床上，知道定是自己麻烦了她一晚上，心下很是愧疚，也很感激，没有叫醒她。

    季双拿着手机，穿着睡衣轻轻拉开阳台的门，走出去，又轻轻关上，倚在栏杆上给苏学姐的辅导员打电话，说明了缘由，知道苏学姐肯定不愿意耽误太多时间，就只请了半天假。

    早晨雨后的风微凉，季双挂掉电话之后有点恍惚，熟练地拨出一个电话号码，听到朴素的手机铃声有点犹豫，还是挂掉了。拿着手机趴在护栏上看着楼下的花园，没多久，手机开始振动起来，季双看着熟悉的名字，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该说还是不该说，咬咬牙，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双双。”电话两头声音同时响起。

    沉默。

    “爸，你又喝酒了。”季双感觉到父亲声音里夹杂着酒气。

    “双双，怎么了？爸能帮你什么？你要钱吗？爸给你！”男人听到自己女儿声音不对劲，有些急切。

    “我要你的钱干嘛！就知道钱！”季双有些生气。

    “双双，爸不是这个意思，你听爸说，”男人想要辩解。

    季双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摩托车被扣了，去交警大队帮我取回来。”

    季双说完就挂掉了电话，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就在季双晃晃悠悠中过去了。

    周末的时候，季双突然想去看看她的摩托车回来了没有，便走去家属院里自己建的小小车棚，果不其然，自己的车已经亮闪闪地停在那里，季双怜惜地摸了摸摩托车，却发现车子的前玻璃上夹着一张银行卡，卡上还贴着一个纸条，赫然是密码和一句话，“双双，爸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是爸实在想不出来能补偿你什么，收下吧。－－最爱你的大灰狼。”

    季双一看到这句话噗嗤就笑了，大灰狼，多久之前的称呼了；又有点烦躁，每次都是这一招苦情戏，让她不得不收下。

    季双很不喜欢用父母的钱，刚开始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有可以要挟自己的东西，不想让自己的自由掌握在别人手里；到了后来，则是缺少一种安全感，拿和自己不熟的人的钱，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只有自己赚来的，才是值得信任的财富。

    季双走出了小车棚，不去看那间似乎熟悉的家，把那张卡随便揣到裤子兜里，拍拍沾了灰尘的手，就回宿舍睡觉去了。

    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一个观点——梦是愿望的达成，没错，就是这个理儿，所以季双只想睡觉，睡他个天昏地暗，睡他个天荒地老，只有梦里，才有家。

    季双最喜欢梦到的，是小时候，很小很小，小到自己还没有出生，在妈妈的肚子里舒服地躺着，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烦恼，每天都能无数次感觉得到母亲慈爱地抚摸着自己，听到父亲轻声地唱着跑掉的歌，舒服！舒服！没有什么能比这种生活更惬意的了。

    虽然梦醒总是充满痛苦与煎熬，但梦中有甜有蜜，有梦总比一直活在痛苦中要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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