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赤雪蚕布

    第二天，晨曦未至，天灰蒙蒙的，人们都还在享受着酣甜美梦之时，便携式电冰箱就早早地送上了家门口了。十六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将它带进了实验室，并在箱室内铺上贮藏许久的雪桑叶，将饿坏了的雪蚕一并放入后，便开始调温。

    小型冰箱左右两端各有两个按钮，分别对应四个温度档，左边两个按钮分别刻着冰河和霜叶，代指极寒与适寒。而右边的按钮则刻着火山与火炉，意代指极热与微热。也就是说，这个小个子冰箱，除了冷冻贮藏外，还可以当烘烤加热的微波炉，足见制造者的细腻周到。

    “哼，没想到小夫那家伙，还真有几分实力，也难怪平时他敢这样嘚瑟地吹嘘自己。”自称劲敌的家伙竟意外地很靠得住，十六冷讽地笑了笑，按上冰河按钮，极寒的气息弥漫着整个袖珍冰箱，在箱壁上，还凝结着一片水雾。

    在感受到寒凉的气息后，那久居高峰的雪蚕真的昂起了头，打起精神后的第一个念头必然是饱餐一顿，它们开始啃咬着口感酥脆的桑叶，渴了便嚼着冰屑解渴。吃饱喝足后，蚕儿懒洋洋地挪动着，而桑叶也只剩光秃秃的叶脉了，这是养蚕的人最希望看到的。

    “二哈，把上回摘下的雪枝和雪桑果带过来，我要给宝宝们模拟一个雪山环境。”

    “二哈，桑叶不够了，把那瓶营养剂也带来吧..”

    “噢.不，这瓶是生发剂，营养剂是绿色的那瓶。”

    “二哈，把水也拿过来，是我要喝的，温一点哦。”

    “好的，主人。”佐罗亚也风风火火陪着她加入养蚕者的行列中，自从那次月夜下陪着它散步之后，人形态的他一如既往地扶持着自己的主人，在做搬运与打手的工作之余，却多了一份和煦从容的微笑，不似从前那样拘谨得如同教条深备的骑士。

    他变成狗狗的时候，性情也温顺乖巧了很多，知道主人在忙后，它只会咬着骨头摇晃着铃铛解解闷，不再低声汪吼打扰主人了。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寒蚕似乎回应了两人的期待，终于吐出了雪白晶莹的柔丝，丝衣缠绕裹紧了虫躯，等第二天十六醒来时，全部蚕都结上茧，等待最后的绽放。雪柔的蚕丝膨胀，小型冰箱屹然变成了雪白的世界，这份纯白的柔软融入十六的眼中，化为狂喜的神采。

    “耶耶耶..二哈，你看，终于吐丝了，呼.辛苦了那么久，也是值得了。有了雪蚕布，我就能完美地完成课题，炼金工作坊也能保住了。”

    “恭喜主人。”佐罗亚也受主人的喜悦感染，欣慰地收敛一笑。“佐罗亚马上就为您采集蚕丝。”

    “别..它们准备破茧啊，那些孩子们都长大了。”十六心潮澎湃，养育多天的蚕终于能破茧成蛾了，想想都有些感动呢。“等它们离开，我们再把蚕丝要走吧。”

    “明白了。”佐罗亚躬身退后，蓬勃的日光透过窗户，散射在数团丝卷成茧的蚕虫上，似乎感受到了朝阳的温度，所有的茧勃发着生命的颤抖，不到半小时，所有的雪白的成蛾都破开了束缚，在实验中自由地飞舞。

    “……”飞蛾是无法言语的，但它们似乎想要感激十六的养育之恩，便盘旋在这位炼金术师的头上，落下如絮如粒的晶莹磷粉，点缀着黑发少女萌芽般的姿态美。整个实验室温度骤降，化作雪白的世界，如同脱世褪尘的奇缘幻觉，让十六目瞪口呆地望着头上盘旋的飞蛾，陷入了美丽的梦中。

    所有成蛾围转一圈再表谢意后，便从窗外溜出，飞向远方的雪山之峰，回故乡去了。

    “好美..”十六俯身拾取着地上的荧粉，如孩童般让自己的阴影与地上的晶莹点缀在一起，她感叹道这种快乐好久都没有过了。

    “嗯..”佐罗亚自知不必打搅主人的快乐，便无声无息地独自采蚕丝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十六并未宅在家里纺织蚕布，而是一大早让佐罗亚跟着她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啊？主人，不是已经采得蚕丝了吗？”

    “带你去见学姐.”她的声音涩涩的，似乎为了护短而尴尬地掩饰着。“哈..虽然我也是学霸，但即便是学霸，也会偏科..我主学是草药，在纺织方面，成绩也只到良好水平罢了，我可不想因为技艺不精而功亏一篑，主要是雪蚕丝太珍贵了，毁了就没有了，你能明白我稀物如金的心情么。”

    “佐罗亚知道的，主人！”黑发青年淡淡一笑，默默地背着行囊不再说话。本以为主人的师姐也会在那个什么学院，但她竟出乎意料地在一所修道院停下了。

    就布局装修来说，这所修道院可谓朴素，除了大门中央放置的，镶嵌神祗轮廓的雕像外，便无多余的奢侈玩乐品。尖式的屋顶，门栏门廊以及门窗门柱，全是用随处可见的木头所造，有些木也因数年积累的岁月风霜而腐朽脱漆，却给人一种实在的安心感。小小的庭院种着苹果树和一片小菜田，有不少孩童坐在秋千上，生龙活虎地围着树干转悠玩耍，还有袅袅炊烟从屋中侧漏，在风中与饭菜的香味伴在一起。

    “这里既是修道院，也是孤儿院，不错吧？我的学姐就住在这儿。”

    “嗯，真好，这个地方。”黑发青年凝望着一片田园欢乐，不由一笑。“佐罗亚也想跟主人住在这儿。”

    “..哼，住在我家，真是委屈你了！”十六正忙着调侃他时，一声慈爱的呼唤从屋内传来。

    “吃饭了，孩子们。”

    “啊..可琳纳拉姐姐，外头有两个陌生人一直盯着这儿看，好可怕。一位穿得很奇怪的大姐姐，还有一位长相很可怕的大哥哥。”

    “长得可怕的大哥哥..”佐罗亚费力地咀嚼着孩子对他的评价，噎在心中。

    十六却不能忍地反驳着。“谁是穿得很奇怪的大姐姐啊！信不信我一个胡椒炸弹教你们做人！~”

    “哇~魔鬼来了。”孩子们却都被吓进屋了。

    “这声音，你是十六夜？”院长呼唤孩童进屋后，便出门迎接客人。“十六夜织香，没记错吧。”

    “嗯，琳纳拉学姐，记性真好。”十六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这位修女，与过去质朴的学生装不一样，如今的琳纳拉身穿着一身更为质朴甚至说得上破旧的修女装，她的瞳眸是辉金色的，闪着睿智而知性的光芒，披在银色秀发上的修女纱巾却愈能衬托她与众不同的神性美，她是十六唯一佩服的女性。

    “主人，她的眼睛，金色的眼睛，很奇妙。”佐罗亚对上她的眼神，竟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二哈，不得无礼！她可是琳纳拉.米尔斯丁，曾经在炼金学院叱咤风云的女会长，理论知识，炼金药学，炼金纺织业，机械与兵器，没有任何学科能难倒她，真正意义上的学霸。不仅如此，琳纳拉学姐还调和出许多廉价却实用的药水以及各种先进的机械程序，专家预测百年之后才能达到的雅特兰繁荣，竟由她手里实现了。”

    在炼金学院不可一世的十六竟在此刻放下面具，她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自己的偶像。“就连校长，也这样评价她，阐述先知般的预见与发明。与其说她是一位炼金术师，倒不如称她为知识与知世的预言家吧。”

    佐罗亚半是附和半是承认地点点头“原来，她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嗯，后面却因为事故而被迫退学了，真是可惜呢。”

    面对褒奖，琳纳拉轻抚着头巾，淡淡一笑。“如今，我只是位修女罢了，兼顾孤儿院的院长。十六夜，我知道你，玛丽娅那个孩子曾经提及过你，说你她见过的，最温柔的炼金术师。”

    “啊，最温柔的炼金术师？玛丽娅说的？”十六羞涩难当的捂着脑袋，她总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别人的嘉奖。“哼..我只是顺便买下她种的蔬菜，无可奈何地采药治了她的发烧，又勉为其难帮她做了一顿蔬菜煲饭而已…这样就被称作温柔的话，哼.那就太轻率了！”

    天啊！我在说什么啊？正当十六羞愧到耳根时，不敢再望学姐一眼，琳纳拉却慈爱一笑。

    “十六夜，你的不坦率就是你最可爱的地方了。”

    “呜..”被戳到痛楚的十六正不知所措时，身旁的蓝眼青年自豪地瞪了她一眼，回了她一句。

    “佐罗亚的主人当然是最可爱的了。”

    “……”此话一出，全场气氛尴尬，十六无地自容地捂着脸。“蠢狗..你还是别说话了。”

    “哦。”

    “哈哈哈，你们真是太可爱了。”琳纳拉释怀一笑。“你们找我是为何事？”

    “嗯..”十六从佐罗亚的行囊中掏出了雪蚕之丝，一道日光倾斜，蚕丝映着朝色的光辉，闪烁着而动人如细如粒的蓝晶莹辉，让这位知识渊博的修女也为之惊叹。

    “这是雪山峰上的蚕所吐出的丝吧，如此珍贵，我是第一次见。”

    “嗯，学姐，不瞒你说，学校委派我经营炼金工作坊，它们给我课题，让我生产生活必需品，所以我想以逆雪蚕织布，以此一鸣惊人。”

    “逆雪蚕布，是生活必需品？你不会理解错误么？”琳纳拉惊愕地眨了眨眼睛，刚想张口，又苦涩地收敛住了。“嗯..别人的想法，我是不必多管的。十六夜，你是来委托我帮你纺织蚕丝的吧？”

    “对的..因为我技艺不精，怕毁了如此珍贵的蚕丝，学姐能帮我这个忙么？”

    “可以的，互助也是学子要具备的品质。”琳纳拉接过雪蚕丝，如柔软的质感中竟掺杂了少许寒气。“十六夜，我现在就可以为你纺织蚕布，只是这丝质料太过寒凉，对人有害，你去准备质热的染料中和它的寒气。”

    “明白。”后院一群孩子催着院长让她吃饭，十六也不好打搅地鞠了个躬。“那学姐，我们先走了。”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等价交换的原则，不能让偶像白干活。

    “等我一下..”因为不知道琳纳拉的洗好，匆匆前来的少女并未带什么像样的礼物，只好把美味的里脊肉递给了她。“这些肉，给孩子们吃吧，他们正在长身体呢。”

    旁边的青年酸涩地看着要鲜肉，心头像是堵上了一块巨石，他不舍而隐忍地按捺着内心。“嗷.这是佐罗亚要吃的..”他忍着没说出口。

    “不必了，我买了小瘦肉，够孩子吃了，别把他们惯坏了。”

    “嗯，学姐，那我们也回去吃午饭啦！”十六回身挥手，带着青年漫步离开。

    “一路小心！”琳纳拉动身回屋，慈爱一笑，而后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那些珍贵的肉，还是心爱的狗狗吃吧。”

    “你..”佐罗亚锐利地回眸，那学姐一直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与她那金色的眼眸对视着，总有一种被窥视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捏紧了刀刃，不敢作声。

    “啊，二哈，你愣在这儿干嘛，可别给学姐添麻烦啊！”黑发少女踮起脚尖拍他的脑袋。“该不会瞧着学姐漂亮，想换主人吧。”

    “这不可能.”佐罗亚跟着主人离开，锐利的蓝眸不再瞪紧那位修女，却把疑问留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