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冥河的赎罪

    冥泉之里，古代遗址四色处刑宫的末端所通往的异次元，是留恋往事的魂灵们徘徊的终点站。的确，十六踩着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如脚踏浮云，在飘渺之中摇摆，在浓浓白雾的拥抱下，人有一种超越现实的解脱感，仿佛久待在这，人就会忘却情感，昔日生活与生活也不再留恋，人渐渐不知生死，终于溶解在这片茫茫然的纯白中。

    “十六夜，你没事吧？这儿是现界与冥界的边界，如果受冥气蛊惑，人也会渐渐忘事，那就再也回不去了。”维奥拉关切地问着，擦了擦眼角，赤色的瞳眸常含内疚。“本来活人是不该来这危险的地方，但我还是恳求帮我这最后的忙，为了查尔斯…哎。”

    “魔女大人，你一直在哭吗？”一如既往的正义感让佐罗亚的心隐隐作痛。“不用怕，主人会帮你的忙的。”

    “当然！”十六尽量捂着鼻子，以免吸入冥气而变得痴呆，心里却更在意某些线索。”维奥拉，你说冥界的边界，有许多留恋往事的幽灵在这儿徘徊，等待转世，是么？”

    “对的！人死后如果心存遗憾，那他的灵魂便仍会在这儿徘徊，除非帮助他们了结心愿，又或是等待遗忘，忘记往事，连那份遗憾也忘没了，人就自然而然地转世了。”

    “…我能在这儿这个人吗？”十六缩了缩身子四处张望，神情期待中又带着些小小的胆怯。“我能找找我的妈妈吗？”

    “..是么？冥界茫茫，要找到失散的亲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转世了。”

    “嗯，即便希望渺茫，我也想找找看，找不到.就算了。”十六朝魔女点了点头。“你在原地等我，我会帮你忙的，我保证。”

    “嗯，我在这等你。”维奥拉允诺，，十六便在雪白的大地中拨开层层迷雾，以大海捞针的方式寻找自己的母亲。

    “主人的妈妈？是什么模样？”

    “唔..妈妈喜欢穿白色的工作服，袖子的两边和衣肩的两端都绣着琥珀色的纹章，亚麻色的长卷发常常被发簪盘起，她的眼睛是琥珀色，比玉石还漂亮,总是围着炼金钵打转，忙得不可开交……至少在我的眼中，妈妈是一位经验丰富，态度端正，很美很美的炼金术师，我以她为荣。”

    “嗯，佐罗亚知道的。”琥珀色的眼眸，一丝不苟的态度，他结合女儿的模样，依稀能揣摩出那位炼金术师的倩影。

    “话说，这儿的幽灵，可真多啊。”十六轻轻拿手一探，一位闭着眼睛的老大叔便从她的身体穿过，口中叨叨着：好饿，好想吃大餐，好苦..

    “我的天！”突然被幽灵缠在背后，十六果真是吓了一跳，可那位大叔除了嘴巴在唠叨唠叨外，并无可怕之处。相反，她觉得徘徊在这儿的幽灵，比都市的恶人还要弱小百倍。

    “应该是饿死，这家伙..”十六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饿死的，我是因为偷吃了一顿饭，逃跑的路上不小心被马车碾过去了..”那面黄肌瘦的幽灵叫嚣着。“可我真的饿，想吃饱，难道还错了么？”

    “主人，他看起好可怜，要不给点东西给他吃吧.”黑发青年很自然地掏出一把牛肉干。“您吃吧！很好吃的。”

    “哦？你……”那饿鬼接过牛肉干，他的手哆嗦发抖，这小小牛肉干成了他沉甸甸的贵重物品。

    “哎..”幽灵是没有食欲的，这位面黄肌瘦的饿鬼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慢慢逝去了。“小伙子，谢谢你。但愿来世，能遇上你这样的有心人。能记住我吗？我叫怀特.扬。”

    遗憾已除，饿坏了的幽灵化作淡淡白光，如流星般在茫茫白雾中划过一道轨迹，又一新生命要在来世诞生了。“下辈子好好吃饱，怀特先生。”

    “妈妈，会在么？”苦苦寻觅，十六见着太多徘徊飘忽的幽灵，却没有一位与母亲形貌相似。“也许已经转世了..”

    “织香？你怎么..”一位穿着白色工作服，亚麻色的秀发盘在脖颈，面容端丽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不会吧..我的女儿竟然短命至此，还带了个牛高马大的男朋友陪葬。”

    “啊..”少女的心情如湖中碎落的镜，即便是破镜重圆，心房依旧激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妈！我们是活人，只是受人所托来到这儿罢了..”

    母亲刚想拥抱女儿，女儿刚想回抱母亲，却发现扑了一空，幽灵是没有实体的。“织香，妈妈真怕我病死后，你会孤单一人，怕你会怨恨周围，变得孤僻无友，哎..好担心你，没想到还能再见一面..”

    “妈，不用..不用担心我，呜呜.呜呜、”亲人呼唤冲击着少女心房最柔软的一面，平日不甘示弱的十六也禁不住哭成泪人。“妈，我不会再怨恨他人了，我还养了只哈士奇哩..有他陪伴，我会过得很快乐的，不用担心我。”

    “汪！”佐罗亚非常机灵地变回了哈士奇，高大的青年竟幻化成一只蠢萌二哈，可把主人母亲给吓了一跳，但显然幽灵的接受能力是极强的，她瞬间就缓过神来。

    “嗯..我家的织香会养宠物，有进步！要好好待他哦。”

    “当然！”十六想磕磕母亲的额头，显然这份撒娇是不被允许的。

    “最后，书架顶上的红皮书，你没有碰它吧？织香.那是我叶特娜的手记，记载着恶魔的睿智，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去碰，切记切记。”

    “没，虽然很好奇，但终究是不敢碰..”

    “织香，你这么坚强，妈妈也没什么遗憾啦…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大的挑战，希望你与你的新同伴一同面对。嗯..十六夜云岚，他还好吗？…有空回去探望他吧，毕竟是你父亲呢..”说完，慈爱的炼金术师便化作星星光芒，渐渐模糊了.消逝之前还不忘看了看二哈一眼，冲这位家庭成员点了点头。

    “妈..走好！”晶莹的泪珠在白雾中消散，十六擦了擦泪，捋顺秀发便再次振作。“走吧，维奥拉等着我们呢。”

    “汪！”二哈举爪敬礼，跟在主人身后。一人一狗顺着原路折返，险些在白雾中迷失，彷徨失措时维奥拉突然出现在眼前，这才使她们心安。

    “见着母亲了吧？”魔女问道。

    “嗯，她放心走了。我们也出发吧。”

    “请跟我来了。”十六和佐罗亚跟在维奥拉后面，往北走，一直到头，厚重的白雾遮蔽视野，周围很静，静得安定，前行只听见彼此一重一轻的脚步声。越深入，人的意识就越感飘渺，如脚踩云端，再深入，依稀可听见细细的流水，河水流淌之音如银铃般清脆，传响入心。

    “这里是冥河，掉入河中，灵魂便会沉睡，不再醒来，请跟我上船吧！”河的岸边放置着一个小小的渡舟，十六轻轻地坐上去，舟摇摇晃晃，而佐罗亚这大狗一脚踩下去，雪白的水花四处飞溅，而即便是再无常识的人，也知道冥河之水极度危险，幸好维奥拉及时释放了寒气，让水珠冻成雕塑，河水也不至于沾到活人身上。

    “你啊你..”十六忍不住扣了扣狗狗的头，此刻维奥拉也挤上了小舟，舟身却毫不负重，幽灵没有质量，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彼岸之舟，是幽灵也能驱使的渡河舟。我们渡过冥河，去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维奥拉熟练地支起船桨，彼岸之舟正式起航。

    短短的航程，舟如冰上滑行，划开纯白的粼粼微波，幻化成了几十层，一层层，一片片地荡漾流转。很静，除了维奥拉的划水声二哈粗粗的呼吸声外，听不见任何杂音。冥河是纯白的，无一丝杂色污染，仿佛这象征凡人的一生尽尝酸甜苦辣，活得五彩缤纷，无论辉煌与否，到死之时应当回归虚无，化作纯白。

    “维奥拉，冥河的尽头，有什么重要之物么？”望着干净如洗的冥河，少女好奇地问道。

    “遗忘之花，一种生长在彼岸的白花。心有牵挂的幽灵，吃下这种花的白瓣后，无论是多么留恋的人，多么难忘的事，都会统统忘记。”说罢，她顿了顿口。“对了，你认识一位叫玛丽娅的女孩子吗？她的爸爸似乎在某个事故中丧生了。”

    “知道，我买过她的蔬菜，还给她做过衣服，她是位坚强的女孩。”

    “其实我遇过玛丽娅的父亲了，我搭着他来到冥河，给他吃下遗忘之花。他很想记挂女儿，转世离开之前也唠叨着，希望女儿原谅爸爸，要好好活下去。”

    “知道了，”十六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会带话给玛丽娅的。”

    维奥拉望着无边无际的冥河，感怀似地舒了口气。“之前的十年，我都在撑桨划舟，帮助徘徊的幽灵渡过对岸。吃下遗忘之花后，他们便会忘记最牵挂的人和事，安心转世。”

    “啊..你还挺善良的，这样的活，竟然干了十年。”

    “善良？魔女的字典是没有善良的。即便是为求自保，我依旧是杀死村里的全部人，并且间接害死了修道院的所有信徒。我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红色的长发，深赤色的瞳眸，她厌恶地看着自己在河中的倒影,愧疚感还是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帮助幽灵转世，也算我的赎罪吧。除了查尔斯，没什么能再让我伤心了。”这时，舟已到岸，来到冥河的另一端，维奥拉领着她们前行，来到一片..姑且算是花田的地方。

    苍白的土壤中，掺插着数十朵花，雪白的花瓣如翩衣连裙一般冉冉搭在一起，淡黄色的花蕊中，簌簌绒毛轻轻飘落，点缀着这片空洞的大地。

    而在对岸，与白花数量相等的红花却也依偎在这片土地上，一片白花与一片红花衬托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艳丽之美，如此新鲜的红色，出现在苍白的冥界，难免让少女大吃一惊。“维奥拉，这是？”

    “红色的是，铭记之花。当白色的遗忘之花诞生时，红色的铭记之花也随之生长，它们是双生花。”维奥拉以一种不可思议地语气赞叹着。“白花能让牵挂遗忘，而红花却能将牵挂铭记。”

    “铭记牵挂？”

    “对的，即便是有幽灵吃掉遗忘之白花，忘记了最重要的人，转世消逝之前，倘若身边有一朵铭记之红花，他的牵挂便会记录在花上。”

    “造物主..真是神奇。”

    “汪！”这时，佐罗亚献殷勤似地递给主人一朵铭记之花，鲜红的花瓣翩翩叠搭，深黄色的花蕊吐着一种淡淡的幽香，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谢谢二哈..”十六偷偷地将铭记之花收入囊中，而这时维奥拉却递给她一朵雪白的花。

    “十六夜，你是位炼金术师吧？我恳求你，用这朵遗忘之花调配出能彻底忘记爱人的药水，让查尔斯那傻小子服下，这样他就能好起来吧。拜托你了！”

    “我..”对方的请求如此突兀，十六一时难以回答。“让活人吃下遗忘之花，真的没问题么，你这是考虑清楚的么？维奥拉..”

    “没问题，不管是幽灵还是活生生人类，吃掉遗忘之花，也只是忘记最牵挂的人而已，对身体并无影响。”维奥拉吸了一口气，抉择般久久地闭上眼睛。“我本来想让他永远记着我，为了能见查尔斯一面，我甚至等了十几年..没想到这份自私，却害苦了他。让他永远忘记我，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

    “明白了。”既然对方心意已决，十六夜这个朋友也只好帮到底。“回去吧，维奥拉。”

    舟缓缓而行，到底对岸时，十六偷偷将遗忘的白花藏在胸口，与铭记的红花依偎在一块。

    “十六夜，你愿意为我做这么多，我想补偿你。”到达对岸后，维奥拉赤着脚站在地上，幽幽地说了一句。“让你的那保镖变成人吧。”

    “汪..”二哈听后，变回黑发青年，他表情复杂地皱着眉。“魔女大人。”

    “补偿？你在说啥啊..”刚说这话时，魔法阵在维奥拉脚下，熠熠生着四色的光芒，十六感受到极强的灵压，身子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维奥拉，你这是干什么？”

    “十六夜，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将我的魔力馈赠予你，帮助你渡过磨难。不过在此之前..”威风远扬，魔女眼神凛冽，瞳眸闪动着深红色的光辉。“请接受我最后的试炼，我的朋友。”

    “放马过来吧，魔女大人！”好战的佐罗亚异常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