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双生之花

    在维奥拉的法阵下，十六与佐罗亚回到家中。少女茫然地望着窗外，天空是灰青色的，灰蒙蒙的云积压而下，冬日的冷雨，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回到家后，炼金术师一刻也没闲着，她将那纯白之花粉碎研磨，花瓣汁液的淡香在房间飘扬，而这份别有意味的香气，却如阴天挤压着胸口，让她惆怅叹息。

    “制作遗忘爱人的药水，比想象要简单得多。”十六有些手抖地滴入蒸馏水，再调入中和剂，它便完成了。“接下来，就想办法哄骗查尔斯喝下它。”

    “主人，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么？”黑发青年垂眸辨析着，脸上挂着徒然的悲伤。“记忆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为了逃避伤痛，而忘记最牵挂的人，那只会陷入更大的痛苦。就佐罗亚而言，即便以后可能会和主人分开，会很心疼，但佐罗亚宁愿死也不愿忘记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同理，忘记魔女大人，并非查尔斯先生所愿。主人，佐罗亚恳求你三思后行，放弃遗忘药水吧。”

    “………”

    “…唉。”少女的叹息打破沉寂，她内心挣扎地摇头叹气，手却一刻不停地调和着药水。“我知道，记忆是美好的，因记忆的独特，每个人的存在也别具意义。如果忘记了最重要的人，那他或许会堕落，就像剥落灵魂一样，成为空壳。”

    “所以说啊…”佐罗亚焦急地掏出那枚银戒指，viola五个字母深深地嵌在内环之中，如同不可磨灭的独家记忆。

    “但是呢，维奥拉已经那样恳求我了，希望查尔斯能忘记她，重新生活！”黑发少女将完成品放入药瓶中，钩在腰带上。“他喝下药后，能否忘记伤痛，能否走出痛苦，能否重新人生，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尊重维奥拉的选择，完成委托，并将事件和配方记录下来，这便是我作为炼金术师，和作为她的朋友该做的事。”

    “好吧，到去医院。”十六简单收拾后，拍了拍腰间怀揣的遗忘之药，推开了大门。“二哈，如果你不想去，大可不必跟来。”

    “不，请让佐罗亚与主人一同前往。”

    “嗯..”十六捋顺额间的乱发，释怀地苦笑着。“有你陪着，我的负罪感会少一些。”

    两人途经医院，闻着消毒水的肃味，来到查尔斯的病房前，却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琳纳拉学姐？”

    “啊，十六夜，你也是来探望执事长大人吗？”因为担忧而一夜难眠，修女的面容略显憔悴，薄薄的纱巾裹着茶色的短发，显得学姐愈发矮小，连辉金色的双眸都显得黯淡不少.。“多亏他的资助，我的孤儿院才能勉强维持，孩子们才得以温饱穿暖。这样热心的人，会选择轻生，真是难以置信。”

    “也许，大众所见的查尔斯.哈莱恩，并不是真正的他。”十六摇头叹息着。“他情况如何？”

    “不好..”琳纳拉十指并拢地作祈祷状。“他患有很严重的脑膜炎，意识从昨天到现在，从未未清醒过。看护给他打了点滴，我也试着调剂些治愈药水，但一点用也没有。他没有丝毫的求生意志，也许患的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不能对症下药……”

    “学姐，我有药。”十六摇晃着那小小药瓶，纯白如清乳的花液在瓶上碰撞。“我要进去了，可能有些不方便，你能不能留在这儿？”

    “嗯，祝君好运，我在门边等你。”

    单人的病房，消毒水和点滴的味道扑鼻而来，十六推开门后，看见查尔斯正躺在病床上，他双腿盘曲蜷缩，姿态如笼中的困兽。曾经英俊的脸庞已见不着一丝血色，前几天还在自家说故事的人，竟扭曲虚弱到这种地步，气息奄奄，只能靠边上的点滴维持生命，要是被他过世的恋人瞧见，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呢？

    十六不敢多想，手心掐着药瓶，将花液滴在匙上，瑟瑟发抖。一旁的佐罗亚搀扶着她，两人一同将遗忘的花浆顺入查尔斯的唇间，一口一口地送入。

    喝下药后，便迎来一片死寂，两人静静地等到夕阳西下，查尔斯的眉间皱缩，未有苏醒的迹象。

    “狗狗，你说这药，真的能让人忘记伤痛，重新开始吗？”

    “会的。”佐罗亚以他敏锐的第六感安慰着主人。“查尔斯先生的气息已经恢复平整，醒过来是迟早的事。”

    两人继续等待，期间护工来过一趟，天色也由黄昏的橘红转变为临夜的绀紫，病床上的男子终于是朦胧地睁开了眼，他的手指轻敲着床板，缓缓起身，神情惺忪地问道。“你们是？”

    “唔..身体好多了吗？”

    “啊，这里是医院吗？为什么我会躺在病床上，真是不可思议。”他倾着头，以一种语气端倪着眼前的少女。“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十六夜织香，曾作为我校代表，与外国使者魔法交锋，我没记错吧？”

    “嗯..是的。”看来是真的忘了，药效很好呢。看着他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十六不知该是庆幸还是难过好。“我们回家了，祝您身体健康。”

    “请恕佐罗亚直言。”旁边的青年不甘心地添了一句。“你还记得，一位叫维奥拉的魔女吗？”

    “天啊。”十六掐着他的肉嗔怪道“你这蠢狗.他好不容易才忘掉.万一让他想起来，又该如何是好？”

    “维奥拉？”这个曾让自己梦寐思服，伤痕累累的名字，如今查尔斯听在耳中，只觉得很陌生，似乎从未听闻。“似乎不认识.我跟她很熟吗？”

    “唔..唉。”遗忘之花，会让人忘记最牵挂的人，即便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记忆，也会被一并拔除，效力如此之大，十六却感到很可怕。“查尔斯，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嗯，这个嘛..康复之后，我会作好理事长一职，然后..会关注孤儿们的成长，还要多注意身体，要不然又病倒就要出笑话了，哈哈。”他释然地露出微笑，如同卸下负担，重获新生一般。“虽然不太记得..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病..”

    “嗯.重获新生，恭喜你！”十六有些哽咽地拍了拍手，而佐罗亚张开捏紧的手，一枚旧式的银戒指，如绽放的花，呈递到了查尔斯眼中。

    “佐罗亚恳求你收下它，这原本是你的东西。”

    “额.我好像记着，曾买过这样的戒指..”查尔斯接过戒指，凝望着深嵌的viola，头疼地快要裂开，查尔斯扶着额眉，脑海中似乎有很多的很重要的记忆，渴望回忆，却已被通通删除..现在脑袋空空的，那些誓言、那些思念，那些牵挂，通通都找不回来了..

    “啊！不要..”突如其来的悲伤浸透他的心房，他情绪不稳定地咆哮着，如同一个漫漫长夜中迷失方向的孩子。“维..奥..拉。”

    就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银戒指闪烁最后的光芒，一位赤发红瞳，光着脚踝的魔女凑过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亲眼所见，十六和佐罗亚都看见那位魔女了，可查尔斯却神情呆滞，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她的怀抱，仿佛就只有他，是看不见她的。

    “哦..想起来，这枚戒指，是我最珍惜的..”他用指尖的息肉，视若珍宝地摩挲着银戒的内环，viola五个字母，咯得他的心生疼。

    “亲爱的,谢谢你对我的好。但是...再见了，从今以后，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吧。”那魔女的灵魂松开了怀抱，她苍白的脚踝踩在地上，站得笔直地朝丈夫鞠躬，作最后的道别。“来世有福分，还做你妻子。”

    她的魂灵化作星光，苦等了十五年，她终于见着了丈夫，并脱去了牵挂，安然地飘向远方的冥河，等待再一次的重生。

    “她..直到最后，还挂念着查尔斯，魂魄久久不能安息，反倒是将仅剩的魔力寄托在戒指上，完成这最后的遗言。”十六眼噙着泪，向窗外的星空招手。“维奥拉，我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

    维奥拉走了，查尔斯抱着那枚戒指，痴痴地蜷缩在床上，不想理会任何人。

    十六擦了擦泪痕，有些无奈拉着佐罗亚的围巾。“二哈，我们离开吧，查尔斯先生已经好很多了.只是需要时间康复..至少，我想他不会再放弃自己的生命了，回家做饭吧。”

    “祝君安好。”他默默祝福后，便跟着主人回家了。

    静谧的夜晚，斑驳的月光如悄落花瓣，溜进了窗，点缀着少女单薄的影，显得有些凄清。十六抱着膝盖，凝望着天空，那厚云早已消散，点点繁星悬挂在夜幕之中，这番夜景，她也无闲观赏，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冷…”十六调高了暖气，可身体还是冷，整个人冻得跟个冰棍似的，险些无法动弹。“难不成是因为获得了冰精公主，身体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魔力，所以发冷么？”

    “咳咳..”少女脸色苍白，靠着暖炉渴望温暖，就在这时，一位熟悉的身影在她身边立起了耳朵。

    “嗷喔..”家中那只哈士奇跳到了她的身边，用它那种狡诈又带些蠢味的眼神望着她，这类犬的表情总是那么丰富，引人发笑，给主人带来欢乐。

    “多亏有你啊，二哈”它的皮毛比上好的热毯还来得舒服，十六抱了抱，通了热后，身体感觉舒服很多，至少心里的寒冷早就被这大蠢狗给驱散了。

    她摇晃着爱犬的爪子，感怀似叹着气。“维奥拉作为魔女活了那么久，死后又变作幽灵徘徊那么十五年，那她得渡过多少漫漫长夜啊？如果是我，我肯定会受不了。我可没有她那么坚强，幸好有你陪着我，亲爱的狗狗。”

    “嗷嗷嗷嗷~”哈士奇亢奋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那小短腿爬开了一会，回来时，嘴缝叼着一朵小红花。

    “哦？铭记之花？这不是你从冥泉之里那儿摘下来的吗？我竟然把它忘了。”十六生怕它碎了，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拈着小花，小心翼翼地感叹着。“铭记之红花，能让携带者记住最牵挂的人，是遗忘之白花的双生花。”

    “汪嗷..”看着主人打起精神，佐罗亚的眉毛欣慰地扁了扁，萌态百出。

    冬日的夜晚特别寒凉，铭记之花，在暗光中却深红如霞，十六手心呵护那朵小花，发誓一定不会遗忘自己最重要的人，还有最重要的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