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排挤

    樱宁是个烫手山芋，如果可以的话，卓德倒是十分希望将她推给礼德长老苗雪，毕竟女弟子入门，都是拜在苗雪门下。可是青崖亲口命他收樱宁为徒，卓德无法，也只好将她带到青峰殿了。

    青峰殿坐落于万象广场南面的浮山之上，与北面瀑布飞泻的随云殿遥遥相对，是掌门卓德与其门下弟子日常起居之处。青峰殿中有一座正殿，一座偏殿，还有数排厢房，卓德自是住于正殿，偏殿是卓德大弟子槐林居住的地方，其他弟子则住在厢房中。

    因樱宁是女弟子，被安排住在最西边一间孤零零的小屋里，与其他男弟子居住的地方隔开了一段距离。好在小屋前有一片庭院，后方则是一片竹林，虽然有些孤独，但也还算清雅。

    樱宁住到青峰殿好几天了，却从来没有跟青峰殿的其他弟子一起学习过术法，每次询问卓德，卓德总说他自有安排，让她不必着急。樱宁身为弟子，不好总是逼问师父，便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卓德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只规定门中两处禁地不得擅入，一处禁地是四座浮峰之上的圣灵塔法阵，一处则是卓德所住正殿之后的藏书阁。樱宁目前连飞行都还不会，圣灵塔法阵她自然是上不去的，至于藏书阁，里面放置的都是万象门的术法典籍，正式弟子入门后都可以慢慢学习那些术法，进不进藏书阁没有多大的区别。

    小伟自打去了落霞殿，跟在正法长老赵廷身边以后，就没有多少时间和她见面了。每次她借助传送法阵去落霞殿找小伟，他总是很忙。正法长老赵廷似乎挺看重小伟，每日都亲自教授他，还布置他许多功课，以至于小伟一点时间也没有了。

    除去小伟，其他的人对她均十分冷漠，几乎不曾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没办法，如今万象门上下皆知她曾经陷害过他们的祖师爷，要真心实意接受她的确不太可能。

    这一日，樱宁在自己的小屋内手执毛笔写信，写好之后将纸条晾干，然后卷起来，装入小小的竹节之中。她从床下拉出一个鸽笼，笼子里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信鸽。打开鸽笼，她抱着信鸽出了小屋，将竹节栓在信鸽的腿上，然后把信鸽放飞了。

    并非她想用这么落后的方式传递信件，只是在圣灵塔强大的法阵影响之下，任何术法都不可能穿透法阵形成的结界，且任何以法术为载体的讯息在通过法阵结界的时候，都会化为乌有，而具有生命力的信鸽，圣灵塔的法阵反而对其没有任何影响。

    樱宁放走了信鸽，正要回屋，忽而听到男弟子居住的厢房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师兄回来啦！”

    “大师兄？”樱宁有几分惊讶，卓德的大弟子槐林？她初到青峰殿时，听其他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并且知道槐林住在青峰殿的偏殿，很受卓德器重，说不定未来的掌门就是槐林。

    好奇之下，樱宁往那边走了过去。刚转出回廊，便见一群青峰殿的男弟子将一名穿深青色衣衫的男子团团围住。那男子背对着她，可见其身姿高大，脊背宽阔，衣着服饰与普通弟子不同，圣灵塔图案并未印在背部，而是与卓德他们一样，印在两袖之上。他青丝束发，冠白玉簪，背影清癯挺拔，气宇轩昂，在一众男弟子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那群男弟子并非发现樱宁，只是围着槐林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让槐林给他们讲述此次下山历练的有趣见闻。

    槐林笑了笑，说道：“改日得空定然将下山见闻详述给大家听。”

    他音色清亮温和，仿佛林间淙淙流水，带着七分清冽，三分甘甜，轻快地划过耳畔。

    槐林又道：“本次招收新弟子，师父是不是收了一个女徒弟？”

    其他男弟子闻言便纷纷流露出厌恶之色。

    有人道：“师兄快别提了，那个女花妖就是五百年害得青崖上神险些丧失神体的无耻之徒。若非招新那日，花妖被幽暗深渊的海妖挟持了，上神可怜她，她哪里能留在万象门？”

    槐林一奇，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便将具体始末告知了槐林。

    樱宁静静站在回廊拐角，嘴边凝着一抹无奈的苦笑。虽然早就知道她在其他人眼中是个十恶不赦臭名昭著的花妖，可亲耳听到旁人这般鄙夷地描述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哀伤。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原本是想来跟这位还未蒙面的大师兄打个照面，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樱宁正在屋内吐纳打坐，忽然听闻卓德在屋外叫她，连忙放下双腿往房门走去。刚一跨出去，她便见到了站在卓德身后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隽永犹如一副山水墨画，额头宽阔饱满，鼻梁笔直高挺，瞧着分明是个柔软多情之人，却偏又生出几分英武之气，两种气质完美融合成一体，便是眼前这个品貌不凡，清新俊逸的男子。

    樱宁看他的衣着服饰，断定他便是之前见过的大师兄槐林。

    未等樱宁和槐林开口，卓德已经说道：“樱宁，他便是你的大师兄槐林。前些日子他下山历练，今日方回。”

    樱宁于是向槐林行礼，“见过大师兄。”

    槐林也回了个礼，“小师妹。”

    卓德又对槐林道：“槐林，下一个百年招新，你便可以收徒了。为师如今便将樱宁交托于你，望你好生教导她，切勿辜负为师的一番希望。”

    樱宁一听，心便跟着沉了一沉。这卓德根本就是嫌弃她是个麻烦货，教好了似乎对不起青崖，教不好又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于是干脆甩甩手，交给自己的徒弟，这样也就省事了。可是这槐林早之前便听到了师弟们对她的诋毁之词，又哪里还会认真教她呢？如果学不到法术，得不到进步，那她费心进入万象门还有什么意义？

    槐林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恭恭敬敬回答：“徒弟谨遵师父之命。”

    “好了，你二人先熟悉熟悉，为师还有事，先走了。”

    “师父慢走。”樱宁连忙与槐林一同送走卓德。

    卓德一走，这小小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槐林与樱宁两人了。

    樱宁一时感到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到万象门来是为了学习术法，可是槐林现在对她的印象应该很差，那他还会认真教她吗？

    槐林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见她有些局促，便抬手道：“你也过来坐吧！”

    “是。”樱宁低着头走到槐林对面，在石凳上坐下，咬咬下唇，鼓起勇气抬头道：“我会认真学习，绝不偷懒，请师兄不要嫌弃我。”

    槐林微微失笑，“你在说什么？师父命我教我，我自当尽心，怎么会嫌弃你？”

    樱宁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槐林并非狭隘之人，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谢谢大师兄。”

    “万象门以五行之术为主，从明日起，我会教你基础的术法，先从吸纳灵气化入己用开始学习。”

    樱宁露出讶异之色，不免道：“可是……吸纳灵气之术我早已经会了呀！”

    “我便知道你会这样说。但凡已经修得人身的妖，谁不会吸纳灵气化为己用？只是每人吸纳灵气最终实现的效用却是不同的。学习万象门的术法，倘若这样的基本功不打好，往后再学习五行之术便会举步维艰。”

    樱宁一听便严肃起来，忙道：“师兄说的是，是我太急进了，我定会听从师兄之言，打好基本功。”

    “好。”槐林起身，右手展开，掌中便出现了两柄剑，将其中一柄剑扔给樱宁，“还不知道你的修为究竟如何，与我过几招，也好让我了解一下。”

    “是。”樱宁握剑对槐林抱拳，“师兄请指教。”

    槐林右手握剑，指向她，“来吧！”

    樱宁足下一点，顿时握着剑向槐林刺去。槐林身形一闪，很轻易便躲了过去。樱宁在空中一个回旋，借力木桩，再次刺向槐林。

    两人过招之时，槐林一直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只是不停闪躲。

    数百招下来，情况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而樱宁也有些精疲力竭了。她方才使出的每一招，都运起了灵气，动作也极尽迅速，却连槐林的衣襟也没有碰到。槐林还没有出手，她便如此被动，倘若他出手，她真是分分钟就败北的节奏。

    正当此时，小院外传来一名女子的惊斥声：“大胆花妖，竟敢对槐林师兄出手！”

    槐林与樱宁皆是一惊。

    樱宁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浅蓝色身影闪过，后背便被人狠击了一掌。她的身体向前飞了出去，砰一声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

    “樱宁！”槐林惊呼一声，随即转头呵斥：“兰薇，你怎能出手把她打伤？”

    樱宁撑着身体转过头，看到一名年轻的女子站立在槐林身边。这女子五官精致，肌肤白皙，容貌明艳，身段修长玲珑，端的是芙蓉颜面，风姿绰约。

    槐林说完，便走过来扶起樱宁，关切道：“你还好吧？”

    樱宁站起身，勉强一笑，“我没事，谢谢师兄关心。”

    兰薇不满道：“槐林师兄，这花妖竟敢对你出手，你还护她干什么？”

    槐林沉声道：“她没有对我出手，是我让她和我过招，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伤人，实在是太无礼了，我定要将此事禀告苗师叔。”

    兰薇一听便急了，“不要不要，师兄不要告诉我师父。”

    樱宁这方明白过来，原来突然出现的这个兰薇，是随云殿苗雪的弟子。

    兰薇撅嘴委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师兄在跟她过招啊！我只是听说师兄回来了，就急忙赶过来，看到她在追着你打，不就以为她对你出手吗？再说了，这个花妖就是五百年前陷害青崖上神的无耻之徒，师兄何必还帮她？我打她一掌，也算是替青崖上神出口气。”

    樱宁涩然一笑，看来往后她在万象门的日子不好过了，每个人上都能上来欺凌她，并且可以名正言顺说成是替青崖出气，而她万万不能还手，否则便是恶心不除，居心叵测。

    果然，槐林并没有太过责备兰薇，而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师兄！”兰薇躲了一下脚，“你出去这么久，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就要赶我走啊？”

    槐林还未开口，樱宁已经抢先一步说道：“师兄，我不太舒服，能不能请你和兰薇师姐先离开？”

    兰薇指着樱宁便道：“喂，你有什么资格赶我们走？”

    “这里是掌门师父指给我住的地方，兰薇师姐以为我有没有资格？况且，兰薇师姐打在我身上的这一掌，即便槐林师兄有心替你隐瞒，我也可以将此事禀告苗师叔，请她为我主持公道。”

    兰薇瞪眼，“你要向师父告状？你这个小人！”

    樱宁嗤笑一声，“这话从何说起？兰薇师姐先是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掌，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我请苗师叔主持公道，反而成了小人，兰薇师姐这颠倒黑白的本领着实令人佩服，难道我平白被人打伤，就该偃旗息鼓，忍气吞声吗？”

    兰薇眯起眼，眼中透出一抹狠厉之色，“我告诉你，万象门全派上下没有一个人喜欢你，若非青崖上神仁慈，愿意让你留下，你早就被赶出去了。就算你到师父面前告状，师父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兰薇看向槐林，又加了一句：“槐林师兄也不会为你作证。”

    樱宁怔了一怔，这方重新回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便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她在万象门就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其他人为自己伸张正义？尽管卓德将她交给槐林，可槐林也完全可以像卓德那样对她弃之不理，她亦毫无办法。她想从槐林那里学习术法，就必须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她别无选择不是么？樱宁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皮肉，对着槐林和兰薇弯下腰来，缓慢而沉重地说着：“今日是我冲撞了兰薇师姐，我向兰薇师姐道歉，请兰薇师姐和槐林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往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也不会再冲撞兰薇师姐。”

    兰薇一看她突然变得如此卑微，霎时就乐了，扬起下巴得意地说：“算你识相！”

    槐林心头却是大震，有些难以相信她竟能忍下这样的屈辱，看她之前言辞犀利，分明不是一个会轻易低头的人。槐林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徐徐说道：“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兰薇性格骄纵，我代她向你说声抱歉。”